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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邮件。还有的罪犯依靠一张假证,改名换姓,逃脱罪责。我曾采访过的网上逃犯,办了一张假身份证,变换姓名,学习厨师手艺,后来在大酒店里做厨头,居然成了百万富翁。还有一位男子,潜逃后,另办一张身份证,从事it,几年里也挣到了万贯家产。但是,法网恢恢,这两个逃犯最后都被抓获了。后来我觉得他们太不值了,既然有这么聪明的脑瓜,这么好的潜质,为什么要去犯罪呢?走正当之路,不是仅仅几年就炼成了百万富翁吗?
他们的假证确实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要不,他们也不会蒙混几年才被抓获。但是,我手中的这六张身份证,质地低劣,又脆又薄,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此前此后,我都暗访过假证贩子,一张身份证收费50元,这是第一代身份证。第二代身份证则收费100元,贩子们说第二代身份证要做防伪标识。而我手中的这六张身份证,收费只要30元,每张5元。穿着西装的假证老板说,这是这里的“官价”,他多中取利。
临出门的时候,西装给了我一张名片,他的名片印刷非常精美,拿在手中,手感远远胜过我的假身份证。名片上面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某某省某某县/某某乡某某村某某商店/环球办证中心ceo/高xx”。
那一年,中国企业为了和世界接轨,很多称谓都改成了国际惯用称谓。那一年,也正是ceo开始猖狂运用的年代,它本来是指首席执行官(chiefexecutiveofficer,缩写ceo),又称作行政总裁、总经理或最高执行长。这一称谓进入中国后,就变了味。我曾经收到过不下十张名片,上面都有ceo,有的是烟酒店的店主,有的是杂货店老板,还有的就是一个杀猪的……这样的名片让人啼笑皆非。
三轮车将我拉到居住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远山近水,静默无语,树影疏淡,炊烟袅袅,高高的天空中,有几只鸟的翅翼无声划过,这一切看起来就像一幅水墨画一样美丽,然而,没有人知道这里掩藏的血腥罪恶。
我回到房间,看到同寝室的四个人都在,他们刚刚吃过晚饭,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地铺上,有的用手指抠着脚趾甲;有的无神地望着门外;有的用手掌在干瘦的身上揉搓,一搓就会掉下一层垢甲;还有一个和我床铺挨着的,正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好像很有心思。
我刚在自己的铺位上坐稳,血头肉瘤就走过来了。他站在门口,他不屑于走进这间散发着异味的房间,他指着我说:“89号,明天你上班。”说完,他就离开了。我的编号是89号。在这里,血头称呼每个血奴都不用名字,都是用编号或者外号,就像囚犯一样。
抠脚趾甲的停止了动作,右手食指仍然做出一个勺子的形状,他问我:“你是什么血型?”
我说:“o型。”
勺子说:“我也是o型,明天一块去。”
小时候的语文课本里有一篇课文叫做《白求恩大夫》,说的是八路军伤员需要输血,白求恩让抽自己的血,他说:“我是o型血,万能输血者。”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了这种血型可以给所有血型的人输血。在这里,o型血的血奴卖血最多。
勺子说:“我一月要卖血十几次,每次都用不同的身份证。”他挽起胳膊,让我看他两条手臂上的针眼,手臂上,针眼密密麻麻,就像是包了一层纱布。
我问:“你隔一天就去卖血,护士难道认不出来你?”
勺子轻蔑地垂下嘴巴,嘲笑着我说:“你真是一个书呆子,谁管谁呀?只要你愿意卖,他们巴不得买。400毫升血只给我们200块钱,你知道他们卖给受伤需要输血的人,会要多少钱啊?一倍还不止!”
我说:“即然这样,还办什么假身份证?浪费我们的钱。”
搓着身体的那个人接过话来说:“身份证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害怕我听不懂,他又说:“血站的人总得给上面一个交代,要检查的时候,看到这个身份证的人一月只卖了一次血,他们也说得过去。”
望着门外的那个人,一直一言不发,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个聋哑人。每当需要他卖血的时候,血头拉起他的胳膊,手指戳在他的血管上,他马上就明白了什么意思,跟着别人上车了。
在这里,每天黄昏的时候,血头都会出现在这些房间门口,通知第二天哪种血型的人去卖血。而血头的消息来源,则是血霸。血霸的信息则来自于那些血站。血站会在当天收完血后不久,就电话通知血霸,第二天会需要什么血型的血。那时候,手机还是一个稀罕物件,有手机的人都是大款,血霸们都是大款,所以他们都有手机。大款喜欢上街打手机,越是在人多的地方,越要打手机。大款边打手机边散步,成了那时候大街上的一道独特景观。那时候的手机像块砖头一样沉重,比对讲机还要大几倍,拿在手中招摇过市,引人注目,倍儿有面子!
抽烟的那个人少言寡语,一副很愁苦的样子,勺子说:“来新人了,发一支烟嘛!”他缓慢地从口袋里抽出烟盒,抖抖索索地弹出几根,很不情愿地给了我们一人一根。我看到这种香烟仅仅两元五角一盒,在附近的商店里都有卖。这种劣质香烟也是血奴们最常抽的一种香烟。
勺子抽完香烟后,从席子下面摸出了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几粒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我想,莫非勺子有病?有病怎么能卖血?这种病血能够检查出来吗?血站会收病血吗?
发布日期:2009…8…2601:42:03
血奴们睡觉都很早,可能是因为他们身体虚弱的原因。他们一躺下去,就响起了嘹亮的鼾声。那天夜晚,我还是睡不着,思量着怎么脱身。跑吧,门外就是几只比饿狼还要凶猛的恶犬,这种身体庞大的狗,绝不是城市里那种养在居民楼里的性情温顺的宠物狗,这种狗疾如闪电,力大无比,它的攻击力顶得上一只金钱豹。再说,就算偷偷跑出去了,没有恶犬追击,这样漆黑的夜晚,不辨方向,我该去哪里?就算走对了方向,但是肯定还会遇到别人,还会被抓回来。那个蹬三轮车的人不是说了吗?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无处可逃。我想起了看过的电影《桂河大桥》,日军把盟军战俘押解在热带原始森林里,战俘想逃也无法逃脱,因为离开战俘营后,遇到的是炎热、饥饿、焦渴、猛兽、土著人等等危险,这些比日军的皮鞭更加可怕。
无法逃脱,那明天该如何应对?我在焦急地思虑着。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只绵羊,被关在除夕夜的栅栏里,听着栅栏外的炮竹声声,心中充满了惆怅和凄凉,当别人欢天喜地庆新年的时候,我的死期也就到了。
我头痛欲裂,这是好几天没有安心睡觉的结果。后来,也许到了下半夜,我朦胧睡去了,感觉只是打个盹的功夫,门外就响起了血头愤怒的叫骂声,好像谁踩到了他的大拇脚趾一样气急败坏。勺子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推醒了我。我睁开眼睛,看到窗外依然一片漆黑。
我和勺子,还有一群不认识的人,慢慢走向外面,走向一辆停驶在黑暗中的卡车。
几分钟后,我和血奴们站在汽车车厢,在无边的黑暗中驶向血站。黑暗像大海,汽车像一条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破船,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车厢里不时响起叫骂声,不是谁踩了谁的脚,就是谁碰了谁的头。还有一个人叫声哎呀,被挤出了车厢,掉落在了路边,幸亏没有摔伤。
我一路都在努力想着,我如何才能逃过这一次劫难。
这天到得比较早,我们是第一批来到血站的人,我们在朦胧的天光中站好队伍,大家都沉默寡言,怀揣着自己的心思。有人怕冷似地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有人拼命抽烟,烟雾包裹着一张铁青色的没有洗干净的脸。我的前面是勺子,勺子刺溜刺溜地吸着鼻涕,手指有些哆嗦;后面是哑巴,他的眼神在清冷的天光中显得有些慌乱。原来大家都和我一样,有些紧张,毕竟这是自己身上的血液,毕竟这是自己身体的一个组成部门,而现在就要被抽出来,送给别人。昨天,勺子和哑巴都没有卖血。
我悄悄问勺子:“你怎么一月就卖十几次血,这样身体受的了?”
勺子叹口气说:“没办法,没钱啊。再卖上一些时日,就回家去。”
勺子卖血已经七八年了,他跟着不同的血头这些年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从北向南,他这些年也没有和家人来往,家人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他也忘记了家乡的面貌,家乡在她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冰冷的地址。
七八年的卖血生活,彻底掏空了勺子的身体,让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