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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惴惴不安地在那裏呆著,瘦瘦的臉一會兒面向查理,一會兒互相看著,然後又轉向查理。弗蘭西注意到,有幾個孩子已經因夏天的到來,把頭剃過了。頭髮留得很短,推子貼得很近,頭皮上都出現了一些刮痕。這些幸邇核餍园衙弊哟г诳诖Y,或是扣在後腦勺上。那些還洠в刑觐^的,頭髮微微有點卷,像小娃娃一樣拖到頸後。他們為此很害羞,總是把帽子蓋得嚴嚴的,蓋到耳朵上,看上去像女孩子一般,只是他們嘴裏常常蹦出些粗話來。
查理便宜店並不便宜。店主也不叫查理。只是他用了這個名字,而且在店堂口的遮陽篷上也是這麼說的,弗蘭西就這麼信了。你出一分錢,查理會讓你來摸獎。櫃檯後頭有塊木板,上頭掛著五十個鉤子,分別標有數字,每個鉤子上都有獎品。有些獎品還不錯,如旱冰鞋、棒球手套、頭上有真頭髮的布娃娃,等等等等。別的鉤子上掛著記事本、鉛筆等可以用一分錢買的枺鳌8ヌm西在邊上看著,尼雷花錢來摸獎了。他從破信封裏拿出一張髒兮兮的卡片來。二十六!弗蘭西滿懷希望地看了看摸獎板。尼雷抽到的是一隻一分錢的筆擦子。
“要獎品還是糖果?”查理問他。
“當然是糖果,你覺得不是嗎?”
總是這種結果。弗蘭西還從來洠Э慈粟A過一分錢以上的獎品。確實,那旱冰鞋的輪子都上鏽了,布娃娃的頭髮上也蒙了一層灰。這些枺魉坪醵荚谀茄Y等候了很長時間,就好像是小耍⒌耐婢吖泛托″a兵一樣。弗蘭西暗自下決心,等有朝一日自己有了五毛錢,勢必要把所有的獎全摸下來,把板子上的獎品全部贏到。她想這一定很划算:旱冰鞋、棒球手套、布娃娃和所有這些,這要五毛錢。說起來,光是旱冰鞋就值這個價錢的四倍!到了那偉大的一天,尼雷也要過來,因為女孩很少光顧查理的商店。洠уe,那個星期六也有幾個女孩子過來……都是膽大、性急、早熟的那種。這些女孩大大咧咧的,喜歡和男孩子一起打簦А従觽兌颊f這些女孩子以後篤定學壞。
弗蘭西過了馬路,來到對面吉姆培糖果店。吉姆培是個跛子。他是個和善的人,對小孩子特別好……至少這是大夥兒的看法,直到有一天,他把一個小女孩誘到自己一間陰暗的房間裏。
弗蘭西在掙扎,要不要犧牲一分錢,去買個吉姆培家的特賣品:獎品袋。偶爾和她是好朋友的莫迪?多迹木鸵I一個了。弗蘭西擠到了莫迪?多迹纳磲帷K傺b自己就要花那一分錢了。當莫迪猶豫再三後,把手指向櫥窗裏那只鼓鼓的袋子時,她呼吸都屏住了。弗蘭西會挑一隻小一點的袋子。她從朋友的肩膀上看過去,看到她拿出了幾粒不大新鮮的糖果,然後盯著自己的獎品看——獎品是個亞麻手帕。弗蘭西有一次抽到了一小瓶香水。她又猶豫要不要買個獎品袋了。那糖果不能吃,不過偶爾來個驚喜,感覺還是不錯的。但她轉念又想,好歹和莫迪一起,莫迪剛才買獎品袋讓她驚喜過了,這感覺也一樣良好。
弗蘭西沿著曼哈頓大道走著,念著這些好聽的街名:斯科爾斯街、梅塞羅爾大道、蒙特羅斯大道,然後是詹森大道。最後兩條大道是義大利人聚居地。名叫猶太城的區從西格爾街開始,包括莫爾街、麥吉本街,最後經過百老匯。弗蘭西向百老匯那邊走去。
布魯克林威廉斯堡的百老匯大道上到底有什麼呢?什麼也洠в校挥腥澜缱詈玫奈宸忠幻阋说辏∵@店很大,閃閃發亮,裏頭全世界的枺鞫加小辽賹σ粋十一歲的小孩來說是這樣。弗蘭西有五分錢。弗蘭西有能力。她可以買店裏的任何枺鳎∵@是世界上唯一能讓她這樣感覺的地方。
到了店裏,她在貨架之間的過道裏走著,拿起自己喜歡的枺靼淹妗D馨岩患䱷|西拿起來,在手裏放一會兒,感受它的輪廓,摸著它的外表,然後再小心放回去,這是多美好的一種感覺啊!她有五分錢,故而就有權享受這些。如果有店員來問她要不要買點什麼,她可以說是的,然後買下來,好叫他也見識一下。錢是好枺鳎龜喽ā_^足了摸枺鞯陌a後,她買下了自己預計要買的枺鳌宸皱X的薄荷味、粉白相間的威化餅乾。
她沿著貧民區的格雷厄姆大道走回家。她看到琳琅滿目的推車——這些小推車每輛都是一個小小的商店,周圍有討價還價的、情緒激動的猶太人,還有這個區特有的氣味,夾菜烤魚、剛出爐的黑麥麵包,還有什麼枺鳎勂饋硐袷侵蠓械姆涿邸_@一切都讓她感到激動。她看著這些留長鬍子的男子,戴著羊駝呢的頭頂小圓帽,穿著充絲薄棉外套。她很好奇這些人為什麼眼睛這麼小,眼光這麼凶。她看著貓耳洞一樣的一個個小商店,聞著桌子上亂敚Х胖哪切┛椢铩K⒁獾搅藦拇皯粞Y鼓出來的羽毛褥墸瑬|方式色彩豔麗的衣服曬在太平梯上,還有些光著上身的孩子,在水槽裏玩耍。一個懷著孩子的女人,耐心地坐在街邊一把硬邦邦的木頭椅子裏。她在那熾烈的陽光下坐著,看著街上喧囂的生命,守護著自己腹中那個神秘的生命。
弗蘭西記得,有一回媽媽告訴她說,耶穌是個猶太人,她吃驚不已。弗蘭西以為耶穌是個天主教徒。不過媽媽什麼都懂。媽媽說猶太人只不過把耶穌看成一個平凡的猶太男孩,眨v蛋,不肯去做木匠的營生,不肯成家立業。還聽媽媽說,猶太人認為彌賽亞還洠в械絹怼O氲竭@些,弗蘭西不禁呆看起大肚子的猶太女人來。
“我猜這就是猶太人喜歡生孩子的原因吧。”弗蘭西心想,“也是她們這麼安靜地坐著……等待的原因。也是她們不對自己的肥胖感到羞愧的原因。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或許要生一個真正的小耶穌。怪不得她們走起路來是那個神氣樣子。愛爾蘭的女子一比起來,好像是很慚愧。她們知道自己永遠也生不出耶穌來。生出來的不過是些叫米克的孩子來。等我長大了,懷孩子了,我走路的時候要神神氣氣的,慢悠悠的,儘管我不是猶太人。”
弗蘭西回到家的時候,都已經十二點了。不久,媽媽提著掃把和水桶進來了,砰一聲扔到角落。這砰一聲說明她到星期一才會再去碰這些枺鳌
媽媽二十九歲,黑色頭髮,褐色眼睛,手腳麻利,體形也不錯。她做清潔工,把三套出租公寓打掃得乾乾淨淨。誰會相信,媽媽會用擦地板的方式,養活她們四口人呢?她總是那麼漂亮,那麼苗條,性情開朗,總是那麼喜洋洋的。她的手老是泡在加了蘇打的水裏,因而發紅、開裂,可這雙手還是很美,手形還是漂亮,那指甲彎彎的,橢圓形狀,模樣可愛。人人都說,生得像凱蒂?諾蘭這樣美麗的女子出去擦地板,真是可惜了。不過他們又說,嫁給了她那樣的丈夫,又能怎麼樣呢?他們也承認,不管怎麼看,約翰尼?諾蘭都是個帥氣、可愛的傢伙,比整個街區任何男人都強。不過他終歸是個酒鬼。他們就是這樣說的,這也是實情。
弗蘭西將八分錢裝進錫儲蓄罐的時候,讓媽媽在邊上看著。她們在猜這小儲蓄罐裏究竟裝了多少錢,就在這樣的估猜中度過了美好的五分鐘。弗蘭西覺得應該有一百美元了吧。媽媽說大概八美元更接近些。
媽媽然後叮囑弗蘭西去買午飯。“從豁口杯裏拿八分錢,買四分之一塊猶太黑麥麵包,保證要新鮮的。然後拿五分錢,去索爾溫的鋪子裏,用五分錢買塊舌根肉。”
“不過只有關係戶才能買到的啊。”
“你就跟他說是你媽媽說的。”凱蒂寸步不讓地說。她又想了一想。“我想我們要不要買五分錢的甜麵包,還是把錢存在儲蓄罐裏。”
“得了,媽媽,今兒是星期六呢。你一個星期都說我們到星期六能吃上甜點的。”
“好吧,那就買些甜麵包吧。”
這家小小的猶太熟食店裏,擠滿了前來買猶太黑麵包的基督徒。在她的注視下,店裏頭的人將她的四分之一塊面包裝進紙袋裏。這麵包的皮又脆又嫩,下頭則是粉嘟嘟的。弗蘭西想,要是新鮮的話,這麵包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當選為世界上最好的麵包。她不大情願地走進索爾溫的鋪子。在這裏買舌頭,有時候他好說話,有時候不好說話。切成片的舌頭一磅賣七毛五,有錢人才買得起。不過等舌頭都賣完了,有時候花五分錢,能買著那舌頭根,但是這要看你和索爾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