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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哉,悠哉!在这里从容地呆上两三天,身心都会焕然一新。我仿佛感到,是从心里边清除了积满的灰尘!”
“想不到,你还是个诗人哩!”今西看着吉村的面孔说。
“不,哪儿的话呢。”
“从刚才你了解那伙年轻人那么详细,就可以看出来,你是读了不少书啊……”
“不,不过是想增长一点知识罢了。”
“是叫新什么来着?”
“新群。”
“他们不会都是些无所事事的人吧?”
“那怎么可能!他们全是些聪敏过人的人,是一些强烈意识到自己正肩负着未来的人!”
“我小时候,听叔父讲过,他常常写一些简短的小说。不,还是在我童年时代呢。刚才说过的‘新村’也是那时候的事。”
“啊,是‘白桦’派吧?”吉村似乎有所了解。
“对。不过,近年来个性色彩更浓了。白桦派虽然也有诸如有岛先生、武费小路先生那样个性很强的人。但是从整体看,整个组织色彩比较平均。刚才那伙人则不同了。他们各人身上的强烈个性,原封不动地汇成了这个集体的特征。而且,白桦派当时宣扬人道主义,活动只局限于文艺。可是,他们近来对政治似乎也在不断地发表见解。”
“毕竟时代不同了。”今西没有完全理解他的话,但是仿佛也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点。
“回去吧?”年轻的吉村显得厌倦起来。
“走吧,反正今晚坐火车。我不同于你,我在车上睡不着觉,现在得稍微养养神啊。”
四
列车里旅客不多。今西和吉村两人在本庄换乘快车,不慌不忙地在三等车厢中间找到了座席。
“今西先生,我去买盒饭。”吉村放下行囊,匆匆走了出去。
快车在这里停车五分钟,时间充裕。窗外,到处是旅客与送行人依依话别的场面,今西呆呆地望着。他们讲的全是当地土话,听不清讲的是什么。
不一会,吉村端着盒饭与茶走回来。
“啊呀,辛苦!辛苦!”今西接过一个饭盒和茶瓶。
“饿啦,马上吃好不好?”
“还是等车开以后再吃吧,这样可以沉下心来。”
“是啊!”
列车不久开动起来,车站上灯光明亮,“羽后本庄”的站名标牌和月台一起向后逝去。市街上的灯火在闪动着。铁道口上,行人停住脚步,目送列车驶过。
今西与往常一样,每当到远方出差,总是感慨万端,心里想着不知今生是否还会再到此地一游。不一会,列车驶出了夜幕笼罩着的本庄镇,漆黑的群山缓缓地在眼前跳动起来。
“该吃饭啦。”吉村打开饭盒。
“我啊,吉村君,”今西也打开饭盒说,“每当吃起火车上的盒饭,总想起来,在童年时代,这是我最大的理想,可是母亲就是不给我买。当时一个才多少钱?对啦,才三毛多钱!”
“噢,那么便宜。”
吉村瞥了今西一眼。他仿佛理解了今西的成长和他幼年时代所处的环境。对比之下,刚在车站遇到的那些年轻人,他们的环境要优越得多了。他们全是富家子弟,每个人都受过大学教育,过着富裕舒适的生活,吉村望着今西的脸,禁不住把这位资深、老练而踏实的警探与那伙年轻人对比起来。
这会,今西已经痛快地吃完了饭,把土瓶的茶水香甜地倒进喉咙里,他那满是胡茬子的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神色。
今西盖上饭盒,仔细地用绳子捆好,然后掏出半截香烟贪婪地吸起来。抽完烟他摸摸上衣,掏出了笔记本,脸色阴沉沉地看着它。相对而坐的吉村以为他是正在思考案情。
“吉村君,你来看。”今西脸上露出了一点羞答答的微笑,把手册递了过来。
“晾挂面,绿叶飘动闪闪亮,
游北国,碧海辉映夏意添。”
“果然有收获呢!”吉村微笑着看下一句。
“入梦乡,杂草丛生衣川边。”
“哈哈,这是写的那个奇怪的人啊!”吉村读着这句说。
“嗯,是的。”今西照样有点腼腆地笑着,目光望着车窗。列车在漆黑的夜里疾驰,偶尔可见远处山脚下农家灯火,星星点点一闪而过。
“我说今西先生,”吉村说,“如果这个奇怪的人真能和目标挂上就好啦。”
“是啊,那样我们这趟出差就不算白跑了。”
“象我们这样为了走访而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以后如果和案情毫无关系,毕竟会有点令人不安呢。”吉村不断地为这次远差担心。侦查总部的经费有限,因此,从少量的费用中,拿出钱来远途出差,结果毫无所获,总会令人觉得于心不安。
“这没办法,到时候,只有求其他同事谅解了。”
“是啊。不过,今西先生,一想到我们悠闲地坐在火车七的时候,别人正在到处奔跑,全力破案,总有点问心有愧呢。”
“吉村君,这也是工作嘛,不必这样担心。”今西虽然这样安慰着吉村,他自己的心情却比吉村更觉难受。眼下侦破工作陷于僵局,假如侦察进展顺利,当然是不会特意到秋田县这种边远地方来的,这也正是侦查主任感到焦躁不安的佐证。特别是发现龟田这一地名的是今西,所以这趟出差的责任使得他的心情分外沉重。
闷闷不乐地望着车窗的今西,突然自言自语地说:
“衣服该发现了吧?”
“什么衣服?”吉村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
“啊,就是加害者穿的衣服啊。当他杀害被害者时,必有血溅到他身上。因为不能穿着它,所以总会藏到什么地方。”
“这种东西,犯人总是藏在自己家里的。”
“那种情况居多。不过,这个案件似乎有另外的做法。因为,你说……”今西说,“假如血迹斑斑,犯人是否会穿着它回家就值得怀疑。有可能被人看到。”
“不过,那是夜间哪。”
“是夜间,但是,比如说加害者住在远的地方,难道他会那个样子坐电车吗?即使坐出租汽车也会引起司机怀疑的。”
“坐自己的车嘛。”
“可以考虑坐自己的车。可是,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会有可供犯人更换衣服的中间站。”
窗外,暗夜照样逝去。乘客中有的人已经在准备睡觉了。
“可以认为犯人会有更换血衣的中间站,”吉村同意地说,“那么,这样一来,那可就是犯人的据点了。”
“可能是那样。”
也许今西正陷入沉思,他眼望着漆黑的窗外低声说着,从衣袋里掏出切成半截的纸烟点上了火。
“那么,所说的据点,大概是犯人的情人所在的地方吧?”
“哎呀,这可不好说。不过,既然在那里更换衣服,想必不会是空房子,一定会有人在。这样一来,这个人肯定同犯人有着某种特殊关系。”
“这倒是。”
“假如不是情人,就是相当亲密的朋友或者兄弟。”
“是啊。”
每当这种时候,今西就不多讲话。正因为是老练的警探,所以总喜欢独自思考。
年轻的吉村,平素并不常在今西身旁。吉村是发生案件的当地所辖警察署的警探,以前在一起杀人案件中,曾和当时从警视厅派来的今西搭过伙。从那以来,这个后辈就很尊敬今西。
每当有难办的案件发生,他总是求教于今西。因此,他对今西的性格、嗜好有所了解,同其家属也见过面。今西的做法是,一旦抓住什么好的线索,他甚至同谁也不愿意讲。汇报时,也总是直接到侦查一处处长那里去。
侦查一处一科专办杀人案件,有八个房间,每个房间大体有八名警探。一旦有本部负责的案件,就由其中一个房间的人出动。
八名警探各持不同的立场。虽然大体上是在科长的指挥下行动,但是一旦抓住了好的线索,就会考虑到个人的成功。人都有功名心,这是可以理解的。在侦破会议上,警探们未必全部摊牌,其原因也就在这里。
要说这是保守,自然勿庸置疑。但是,今西长期以来就是一直坚持这种做法的。不论思考什么,只要不达到某种程度,他对别人一概守口如瓶。
“睡觉吧。”今西无聊地把烟蒂搓碎说。
“好啊。”
“你说早晨几点到达?”
“六点半。”
“这么早,恐怕不会有记者迎接吧。不过,这次出差太铺张了。”
当今西荣太郎醒来时,已经有一缕微光透过百叶窗洒进了车厢。今西把窗子打开一点,窗外的群山在乳白色的薄雾中时隐时现,山形已与以前不同了。他看了一下手表,指针指着四点半。
身旁的吉村还在酣睡着。
今西定睛看着,到了什么地方了,不一会,一个车站通过,瞬间闪过了“涩川”的站名。
今西吸着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