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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而我不是我父亲,皇上对我,也从来没有任何恩德——唯一的所谓恩赐,就是这个名字,也是饱含羞辱!我范福麟不愿和我爹一样忍气吞声,更不愿在山野里苟活一生。我今日起兵造反,就是想让他知道,当年他欠我们范家的,我一点都没有忘!我哥哥的一条命,我爹我娘的一生,他得悉数还给我,一点都不能少!”
“原来如此!”方清远忽然恼怒起来,厉声喝问道:“为了你的私心,为了你一家的私怨,你就要搅起天下的纷争?”
福麟仰脸哈哈大笑:“你太抬举我了,凭我一己之力,怎么能搅起天下的纷争?这几年你也在西北,局势你大概比我还清楚,赋税繁重,治安混乱,民不聊生。其实又何止西北,中原都是如此。朝廷内外贪官横行,根基已然腐朽不堪,即使我不揭竿造反,浩浩天下,也还会有别人。”他慢慢收起笑容,仍握着方清远的手腕,一字一句问道:“清远,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帮我?”
方清远惊得差点跳起来:“笑……笑话!我是朝廷命官,怎么能留下来助你造反?”
“别口口声声朝廷命官,皇上又如何对你呢?一道折子送上京去,不管你从前立下多少功勋,不管折上所呈是否事实,立刻捉拿锒铛入狱。你难道不觉得寒心么?”福麟笑道:“君以国士待我,我以性命待君;君以路人待我,我待君以路人。皇上这么对你们父女,你为什么还要对他如此忠心耿耿?”
方清远被说得哑口无言,张口结舌片刻,才道:“我父亲……我不能反叛我父亲。”
“你父亲?”福麟又是一声冷笑:“他何时当你是他的女儿?他又何时担心过你的安危?你在西北这么些年,高兴么,满足么,幸福么,他可有问过你一句?”
“别说了!”方清远尖叫一声,从福麟掌里抽回手,捂住双耳,低头抵住桌面。福麟见她满头秀发轻轻抖着,知道她在哭泣——即使是伤心欲绝,也不让旁人知道——他怜惜的伸手出去抚摸她的头发:“想哭就哭出声来吧。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什么。”
她并没有反应,也没有半点细微的泣声传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抬起头来,冰玉般的脸上没有半点泪痕,点漆般的深眸黑白分明得惊心动魄。福麟心里莫名一紧:“清远……”
方清远缓缓道:“我拿皇上俸禄一日,便终生为他之臣。我虽书读得少,却也知道忠义廉孝四个字的意思。我绝对不做被天下唾骂的逆子罪臣。你若是真的体谅我怜惜我,就别再逼我做违背我道义原则之事!”
福麟心口一紧,低道:“清远,你若不愿意,我断然不会逼你。可你想清楚了,你的这个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明白!”方清远脸色灰白:“它意味着,你我今生注定为敌!今后沙场上相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范福麟心灰意冷,不禁惨笑:“看来你对这样的结局并不在意。很好,既然你我志不同道不合,我留你也是无用。我马上就送你回镇北军。”他不想再多看方清远一眼,起身大步走出房去。
——这真是漫长的一夜——福麟站在院里,慢慢平息胸里汹涌翻腾的恨意——天色虽仍然昏暗,却已是大年初一的清晨。有人家已经放起爆竹迎接新年——这新的一年里,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他看着天边微露的淡金色的曙光,从心底慢慢舒出一口长气。
方清远离开边关的时候,范福麟不知道是有意躲避,还是因为忙着安排福瑛的归程,并没有出现。大年初四,雷远带着福瑛也离开了边关。走的那日只有福麟和几个亲信送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远在凉国的夺佚并不知道边关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翘首盼望福麟的来信多日——他每日都给福瑛和福麟写信,有时心急,一日写上三四封,可是这些信送出去就像石沉大海,渺无回音——他掐指一算,福瑛已经离开十多日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到底如何?醒了么?得救了么?难道是哪里不好,为什么福麟还不送信来通报病情?——他胡思乱想一番,心里跳得越来越厉害,刚要起身,一个侍从面色灰白奔进帐来:“大王,刚刚探子来报,汉人边关里昨日忽然全部悬白。”
“有话快讲!”夺佚没有心思,极不耐烦。
“按汉人的习俗,年节喜庆之时,除非走了极重要的人物,才会披白戴素。”侍从惴惴不安看了看夺佚的脸色:“现在全城飘白,只怕是……”
夺佚并没有领会过来:“难道是汉人皇帝猝死?”
侍从不敢再绕着弯子说话,硬着头皮道:“探子打听了,听说是……”他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听说是范小姐!”说完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等着大王排山倒海的爆发。可是帐里静悄悄的,好像夺佚并不站在身前一样。他忐忑不安等待着,忽听帐门蓬的一响。他连忙跟着跑出帐,只见一骑如箭,背影绝尘东去。
空旷辽瀚的荒原上,夺佚疯了似的纵马驰骋。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日,也不知道离边关还有多远。急促的声声马蹄里,心中的念头与昼夜一起无尽轮转,逼人欲狂,反反复复却只有一个。
——你曾说过的,不管我在哪里,你都会陪着我。你不会食言,是不是?你一定会等我,是不是?你不会那么残忍,是不是?是不是?
可是仿佛就在那么一瞬间,前方陡然色变,天地间漫漫垂下一片素白。 素白正中,一身白袍的青年面容憔悴,眼神凝重而悲凉。
这初春缤纷的世界突然变成黑色,末日般没有一点声息。夺佚的气力意识魂魄,一切都离他而去,飘散在无边空洞,了无痕迹。“她……”他只来得及说一个字,便从马上滑下,坠倒地上。
福麟连忙过去扶起夺佚,只见他身上一件被尘土汗水染得看不出颜色的破旧衣袍,脸上是不知多少天未洗的污垢,双颊凹陷,下颌一片浓重的青色。他心里暗暗叹息,架着夺佚走进关去。夺佚神思混沌,毫无知觉似的,任凭福麟将他拖着进了范府大门。
府里四处素幔飘舞,人人面带哀戚。福麟刚要吩咐下人送夺佚去休息,夺佚却忽然挣扎起来:“我要见她!”
两人相互扶持着,走过飘舞的千重素幔,走进停灵的小阁。房里雪白布幔低垂,没有柩木,只在正中设立高台,台上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牌位,牌位前点了三支长香,淡烟缭绕。
福麟见夺佚眼神呆滞的看着牌位,忙小声解释道:“干爹已将她的……柩木带回江南。所以这里只设牌位。”夺佚却像没有听见似的,深深的眼窝里,一双血丝密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死盯着牌位,忽然疾步朝高台走去。还没等福麟反应过来,他已将小小的木牌从高台上取下抱在怀里,沉默良久,低低地唤了一声:“福瑛——”。
福麟心里一恸,不想再看下去,转身出门。还未走到门口,身后便已传来男人低低的呜咽。
福麟在门外站了很久。终于,夺佚走出门来,手里还抱着那个小小的牌位。福麟连忙迎上前去:“我送你去休息。”夺佚却红肿着眼圈道:“我想去看看她养病的房间。”
福瑛的房里收拾得十分干净,属于她的东西一点都没有留下。夺佚在整洁的床榻边坐下,手里还捧着那个木牌。他极温柔地慢慢抚摸着床褥和木枕,很久,方才颤声问道:“她走得……痛苦么?”
“不痛苦。”不知为何,福麟忽然也有了要流泪的感觉。
夺佚点点头,伸手在木枕上摩挲了很久,又问道:“她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她说,断的干干净净的,最好!这样他就不会失去凉国!
福麟哑声道:“她听说你当了凉国的大王,说,很好,她为你由衷的高兴。”
夺佚惨然一笑,垂目道:“我想在这里一个人呆一会儿。”
福麟点点头,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一身征尘的男人已在床上睡下了,双臂依然环抱着那个小小的牌位。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他离她这么近吧。
福麟轻轻合上了房门。
第二十四章 决裂(上)
范福麟一晚没有睡好,想着福瑛房里的夺佚,辗转反侧,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去了福瑛房里。没想到房里空无一人,摸摸被褥,一片冰凉。看来夺佚早已离去。福麟四处看了看,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没有带走,除了那块小小的灵牌。
下人走进来,小心翼翼问道:“既然那位爷已经走了,那灵堂……还要么?”
福麟看看空荡荡的房里,笑着摇头:“牌位都让人带走了,还留着灵堂干什么?拆了拆了,大过年的,怪晦气的。”
下人一听,马上就要出门,忽然又停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