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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频真轻声道:“若我有法子,让令郎延命到三年之後,堡主可愿与还真山庄一笔勾销了此债?”
花千绝一愣,但眼中终究压抑不住几丝喜色,他快速答道:“你若真能救他,我自不再会找你们麻烦。”
沈频真点了点头,才怀中掏出一个通体鹅黄的圆肚小瓷瓶,双手奉上。花千绝伸手接过,定睛一看,沈默了一瞬,才问道:“还真丹?”他见沈频真点头,嘴中不屑的说:“还真丹虽然厉害,也解不了无解之毒。此物也就是化解几丝毒性,顶多延命半月,你凭什麽说能延三年阳寿!”
他嘴里虽说的刻薄,手指已毫不犹豫的捏碎瓷瓶,取出那枚金色的丹药,硬塞入少年口中,紧紧捂著少年的嘴防止他吐出,直到瞧见花记年喉结轻轻抖动了一下,才放开手来。沈频真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问,却只是低下头,恭敬的回道:“还真山庄势单力薄,能做的也不过如此,剩下来的事,怕是要指望浮屠堡了。”
花千绝眉宇中杀气未退,冷笑问:“若我们有解救之法,你以为你还能毫发无损的站在我面前?”
沈频真摇头笑道:“堡主何不听我说完呢?我是说,还真山庄有妙药,浮屠堡不是也有神丹吗?那可是真真正正活死人生白骨的神药!”
花千绝面上一僵,却慢慢舒缓下来:“你说的很好。不错,你们有还真丹,我们也有好药。”
吴秋屏嘶声站起,指著沈频真骂道:“你,你,你居心叵测!堡主,此事万万不可!”
花千绝睥睨了一眼,才冷然道:“有何不可,凝华露一滴可续一日命,酿起来也不费时,我便用凝华露救我儿三年,此事不就迎刃而解?”
吴秋屏颤声说:“堡主莫非是疯了,凝华露材料汇聚天下奇珍,又以鲛人泪为引,芙蓉芝为辅,一滴可值千金,浮屠堡再如何泼天富贵,又怎麽敌的这样当水一般把凝华露喝上三年!只怕……只怕不到半年,浮屠堡千秋万代的基业便只剩一副骨架……到时候浮屠堡还能传给谁?”
花千绝不以为然的搂紧怀中少年,低笑道:“骨架子又如何?你以为浮屠堡将来要传给谁?他若死了,这千秋万代的基业……才真正是不知道该传给谁。”
第二十六章
26,
花记年睁开双眼时,所身所处,已换成了朝花阁的高床软枕。面对这样一片声光影摇的奢华布景,这些岁月中的跌打碰撞,衣衫褴褛都像一枕黄粱梦,变得虚无飘渺。他喘息了一会,自己捂著头从床上半坐起身来,看到隔著轻纱软红的苏帐外,几个人影隐隐绰绰。
听到少年折腾出来的声响,那几个人的轻声交谈都停止了。一个人站起来,掀开帘子来看他,少年迎著视线看过去,却是满头珠翠的女子。他既惊且诧的犹豫了一会,才侧过头去,淡然道:“崔翠儿……不,母……”
不料这话刚说出来,就被女子打断了。她眼角含泪,已经有了稀疏的细纹,却并没有过多的脂粉修饰,因此这样含情脉脉的和泪看著,使人往往情不自禁的生出几分亲近之感,只听女子哽咽说道:“小公子,添香日日夜夜……今日可等到你醒转过来了。”
花记年呼吸一窒,良久才颤声说:“你说什麽,你叫自己什麽?”
女子震惊的轻声道:“小公子,你莫非不认得添香了吗?”
少年手不由得拽紧锦被,面容僵硬的说:“你……你在说什麽?你不应该在这里。你不是嫁给……”
这时候,帐外一个高大的人影也走了过来,少年定睛看去,见是花千绝,欲待再次侧开眼去,不料突然呆住了,男子脸上居然有几分内敛又真挚的关怀之色。他走过来,用手背试探少年额头的温度,又对比了一下自己额间的体温,然後那低沈的声音轻笑起来:“烧退了。”
他一笑,额发间野兽般锐利深邃的一双眸子也柔和了起来,像两团温暖如橘光的活火,照的人四肢五骸都颤抖酥软起来。少年呆在那里,良久才冷声说:“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为什麽在这里,你又──”
添香突然哭出来:“小公子这话是什麽意思?”
花千绝也愕然笑道:“这孩子烧糊涂了是不是。你是我的好儿子,做父亲的不陪著你还要去哪里?而添香是你的侍女,不在朝花阁,难道要在我的无欢阁不成?”他说到这里,像是说了什麽极好笑的事情一般,朗声大笑起来,添香也破涕为笑,伸出袖子擦试起少年额角源源不断的冷汗。
帐外又一人,这时也掀帘凑过来,却是吴秋屏,他嘴角也亲切的笑著,柔声说:“小公子,身体可觉得好些了?”少年终於回过一丝神来,脸色微白的尴尬回道:“吴堂主……”不料吴秋屏蹙起眉头佯装不满的在他头上轻打了一下,笑道:“怎麽这样叫我,你不是总叫我吴叔叔的吗?你那苏姐姐,这次可担心的要命,整日催促道士来看你,小公子待道士可真是不薄,十年如一日,从未吵过嘴……”
花记年这样一轮听下来,原本秋水不惊面具般的脸上,逐渐出现一丝一丝的裂痕,他看看这三人,又求助般的看向花千绝,却被花千绝反握住手。那三张柔和而温暖的笑脸像噩梦一样的在他面前晃荡,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噩梦,往往就是这样毒药一般的美梦痴想,要让人肝肠寸断的沈醉其中和挖心掏肺的担心破灭。
少年颤抖了半天,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滚,你们给我滚!不,不对,我……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出去!你们别跟过来!”他以为那三个人听了这声怒骂,至少是那个男子,脸上就可以出现一丝真实而亲切的狰狞怒色,结果没有,男子似乎是宠溺的抚摸他的脸庞,笑道:“你一定是闷慌了,要想出去,只要你想,做父亲的可以陪你一路游山玩水,吃尽天下美味……”
他说著,使了个眼色,吴秋屏就笑呵呵的将一碗药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步履谨慎的像端了万两黄金连城之璧,他捧过来,花千绝接过去,扶起少年的身子,小心的将药碗凑到少年的唇边,柔声劝道:“乖,张嘴。”
花记年眼睑微垂,旁人都以为他会乖乖饮尽的时候,只见他突然发难,伸手狠狠一掌,将药碗打翻,打碎在床前,光滑如镜的地面顷刻之间淌满微碧的药汁,衬著碎成片片的白瓷碗,闪烁著几分妖异的光彩。
这一瞬间,花记年终於如愿地看到,所有人的面孔,都有些变了。吴秋屏呆呆的盯著那碗被打翻的药发愣,添香看著那一地狼狈似乎是在想怎麽把药汁装回碗里,只有花千绝在看他,眼里有几分晦涩难懂的表情。
但是转瞬之间,那些人又开开心心的笑开来,反过来安慰起他来,扶他躺倒,清扫过一地狼藉,沿门走了出去。少年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心底冒出来,蒙头大睡了一觉,然後披衣走出去,所有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问好,亲亲切切的喊他唤他。
新进堡的一群小姑娘还在朝花阁外的小树林旁唱唱跳跳,唱的歌儿愉悦欢畅,花记年却不忍卒听。这是噩梦!这对他来说是一场巨大的噩梦!他不敢问,问也问不出结果,所有人用他最思慕最渴望看到的一面,亲亲热热的对他,看他,爱他,告诉他,我们最喜欢你了……
可是,可是事实……
他一路跌跌撞撞,撞撞跌跌,来到一个小小的水池旁,抬头一看,见旁边的楼宇上写了香菱阁三字,那些被遗落风中的故事突兀的冲进脑海,霎那间魂断肠消。花记年侧头呆呆的在水池旁站了很久,突然一步一步步入池中,不顾华美衣履霎那间湿透,便那样莽撞的潜了下去,池水碧绿,到处是残存的荷梗枯叶。他在烂泥水草中苦苦摸索,浮出水面换气又一次一次的再潜入,最後终於摸到了。
那埋没残泥中的一点金色的微光,那是一个九连环。
这一样精巧的物件,抹去池泥,放在手心里,金灿灿,沈甸甸,环身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佛门经言,却偏偏搅乱一滩清水。
一个癫狂的夜晚,忘记姓名的狂乱,用身体的温度和酒香编制的缠绵醉梦。黑暗中烛火微弱,大红锦被旖旎一地,窗外皓月当空。手在男人背脊上滑过时,带起涟漪般散开的灼伤般的疼痛,一点一点,原来都刻在骨头里。斤斤计较的记得。
花记年恍恍惚惚的看了掌中事物一会,那丝心里残存的痛,似乎突然找到了依托一般,他在一瞬间觉得灵魂烧了起来,那似还未泯灭的人性垂死挣扎一般的热了起来。身子像被一股热浪托起来,托起他的身子,让他昏头转向,托起他的脚,让他莽撞前行,托起他的眼珠子,让他痴迷眺望。
千万年前他就这样望过,跌跌撞撞的走著,失去清明的跟随著,在冰水中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