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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素说,那你们去替我问问她,她是不是我娘替我找来的媳妇?
千里眼说,什么媳妇?那是个疯女子呀,她寻死觅活,要把自己的坟挖在衡明君的树林里,让我给撵跑了。
门客们齐声笑起来,芹素把个疯女子当媳妇呢,芹素你从小就出来偷,哪里娶得到媳妇?谁给你这个梁上君子做媳妇?芹素芹素你死到临头了,还在做桃花梦。
芹素说,那你们看那个小孩,是个男孩吧,他一定是我儿子。
千里眼笑得弯下了腰,芹素你比那女子还疯呢,那是个小鹿人嘛,你没娶上媳妇,怎么有儿子,儿子从你屁眼里拉出来的?
门客们哄堂大笑,钦差使派守西厅的随从用一把木锤在墙上敲,对着下面的人大喊道,禁止喧哗,禁止说笑,他是死囚,你们不能和他说话,更不能跟他说笑,等会儿我们大人回来,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下面的门客说,我们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不能说话,怎么不能笑?等会儿我们还唱呢。公孙禽提醒门客们注意百春台人的风度礼仪,给兄弟们送来一壶酒,喝几口解解乏吧!他对上面喊着,让人把一只篮子用竹杆挑上了西厅,监守大叫一声,不得贿赂,我们不喝你们的酒!公孙禽说,喝几口吧,我们的酒喝不醉!上面的人很快看清楚了,酒壶里盛的不是酒,是满满一壶刀币,他们迅速把壶拿走了,篮子送了下来,于是木棰敲墙的声音也停下来了。
百里乔开始清嗓子,他的手里捧着一只碗,碗里盛满苦艾草泡的水。他从人堆里挤出来,低头喝了一口水,然后他把碗放在地上,拜了天拜了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也一一拜过,突然一声,劝死经开篇高亢的颤音犹如晴空霹雳,在所有人的头上炸响,下面的人打着冷颤都从百里乔身边逃开了,窗口的芹素却不为所动,竟然狂笑起来,他说,好呀,给我唱劝死经来了!我知道你们这么多人跑来,就没按好心,你们还不如那鬼钦差,他还让我活几天呢,你们却要我马上就死。
百里乔唱道,偷牛的贼人呀,天不容你,地不容你,你偷了我家的牛,太阳晒死你,河水淹死你,你走不到家门口,一块土疙瘩会绊死你!
芹素冷笑道,我爷爷那辈人才偷牛,我什么都偷过,就是不偷牛,对我唱劝死经没用,劝不死我。
百里乔也意识到自己不能死搬硬套,他眨巴着眼睛,即兴修改了劝死经的经文,继续唱,芹素芹素你惹人恨,夏天的风不吹你,冬天的风吹死你,东村的女子不看你,西边的鬼魂缠上你,你生不如死,不如去死!
芹素说,放屁,我芹素投奔百春台时,顶风冒雪走了三天三夜,我会让风吹死?我怕鬼魂拉我?哪个鬼魂拉我,我把他抓到火堆上烤了吃。
百里乔的诵经声中开始带着火气了,芹素芹素,养你三年,用你一夜,你偷张地图也鸡飞蛋打,你恩将仇报,生不如死,不如去死。
芹素说,告诉你们多少次了,怪那只青蛙让我分神呀。我是在这里吃了三年闲饭,你让我把三年的酒饭再吐出来还给衡明君呀?
百里乔再也唱不下去了,他跳起来对着窗口的芹素啐了一口,芹素你没有廉耻,枉为平羊郡血性男儿,你不忠不义,不配活,只配死!
芹素嚷道,住嘴,这百春台三百门客谁有廉耻?我是脸皮厚,脸皮厚才混到三年闲饭,你们有人混吃十年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做,你们怎么不去死?
……
衡明君(1)
钦差使扣留了门客芹素的棺木,那一行人守着个棺木滞留在百春台,不说要走,也不说要留,百春台上下人人心神不安。衡明君要公孙禽去打听,芹素已死,回乡的殡车早就套好,他们为什么扣着一具门客的尸首,让百春台陷入不仁不义之地。钦差使的回答让公孙禽倒吸一口凉气,他说,你们百春台有鬼,我要等死人开口,替我捉鬼!这深奥而锐利的要挟让人无法应对。公孙禽把钦差使的话传给衡明君,衡明君气得浑身发抖,说,去问问他,他到底要拿百春台怎么样?衡明君的气话公孙禽是不敢学舌的,他只是假借替死人焚香防腐的机会,密切注意钦差使的眼睛,公孙禽习惯了从别人的眼睛分析别人的心思,喜欢什么要什么,嘴上说不出口,眼睛会说出来。但钦差使的眼睛很多时候是看着房梁的,还有很多时候看着百春台的落日,他不可能要房梁,也不可能要落日。公孙禽不得不承认,那钦差的紫金高冠不是白戴的,他的城府比海还深。公孙禽试图从谈天说地中窥探对方的欲望,可是钦差使永远哼哼哈哈地应对所有的话题,即使是在评价芹素悬梁自尽的死法时,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梁上君子死在梁上了,死得其所!
门客们在多次争论过后排除了钦差使清心寡欲的说法,世上还没生出那样的人,生出那样的人,一定没屁眼!那钦差使扣着芹素的棺材,一定是要拿棺材交换什么,交换什么?就是不说,要让你猜!公孙禽他们猜不出来了,束手无策之际决定由侧面着手,拉拢钦差使身边的亲信。于是六个美貌而放荡的歌舞班女子出马西厅,对钦差使的心腹马弁进行了一种名叫六燕齐飞的服务,在极度的欢愉和疲劳之中,那个小马弁终于道出了天机,他说,你们这里的歌舞女子这么聪明,门客怎么那么笨?天下哪有不吃虫子的鸟?下等人要的东西都一样,不是女色就是钱财,我们这样的中等人,要的东西多一点,女色多一点,钱财多一点,可我们主人是上等人,要的东西不一样,他喜欢马棚里那三匹马呀!
歌舞班女子从公孙禽那里得到了赏钱,却得不到他的笑脸,公孙禽万万没想到,钦差使索要的东西,恰好是主人最心爱的马!在国王下令禁养马匹的年月里,衡明君享受王公贵族特权,留下了三匹好马,那个讨厌的钦差使,偏偏只要那三匹雪山马!
公孙禽愁眉苦脸地到衡明君帐前如实禀报,衡明君果然发怒,说,这狗日钦差欺人太甚,他不是跟我要马,是要我的心,让我用三匹雪山马换一个死人?亏他想得起来,他一根马鬃也别想拿到,他那么稀罕芹素,让他把芹素的尸首拉走,凭一个死人,我不怕他到国王那里告状!
公孙禽小心地提醒主人,他手里不光一个芹素,还有那张地图呢。
衡明君怒声道,一张地图随便他怎么画,也画不出我的罪名来,我就是多藏了一点黄金,多置了一点兵器,我没杀君之心,无叛国之意,一张地图我怕它个毬!
公孙禽说,大人忘了,芹素说地图上还有好多字呢,那字怎么写的,谁也没看见,大人忘了南边的林城君就是得罪了一个钦差,让一纸黑状送了命?我们不怕他的图,那些字,不得不提防呀!
……
河湾(1)
夜猎的钟声惊醒了河湾里的碧奴,她在做死亡的梦,那片钟声把她从梦里拉了出来。碧奴在半人高的土坑里醒来,看见一小片低矮的星空,含蓄地盖住河湾,盖住水边的土坑,把死亡的所有细节也都盖住了。看上去星空固执地挽留着她的生命,她活着,生命变成奇迹,这奇迹却令人畏惧。碧奴的脸上凝结着几滴水珠,她知道那不是露水,是梦里流出的眼泪。那么多眼泪流出来,我怎么还不死?她记得母亲说过父亲为信桃君掉了一滴眼泪,在山顶上掉了一滴眼泪,走下山就丢了性命。她流了那么多眼泪,眼泪流出来三天了,早晨她预计自己会死于黑夜,黑夜来临她以为会死于黎明,她以为自己死了三天了,一抬眼,又看见了满天的星星!
碧奴站在她的坟里向河湾四处张望,钟声来自河那边的树林。月光遍地,水和杂草都泛出寒冷的白光,那个男孩正睡在坑边。碧奴叫不醒她的掘墓人,那男孩一定是累坏了,三天来他一直在等待碧奴死去,一边等一边挖坑,他说,你还活着呢,我怎么能埋你?你不是说桃村人一流眼泪就要死吗?我等你死呢,死了才能埋!我就怕你骗人,你要是骗我,我就白偷了这把锄头,白拿了这把铁锹啦!碧奴现在也迷惑了,不知道是她骗了男孩,还是桃村的女儿经骗了她。或许她的眼泪不值钱,流了就流了,流了也不算数,或许她的哀伤不算哀伤,她的苦楚不算苦楚,她满脸泪痕,谁也不稀罕看她!她等死等了三天了,等得人都憔悴了,还不死!她的死神也等得满腹怨气了,说死说死,就是不死,她看得出来,那男孩等得不耐烦了,他睡着了,鼻孔里还在轻蔑地喘气,他睡在土堆上,手里还紧紧地抓着那把锄头。
碧奴叫不醒熟睡的男孩,在夜色中她又细细地打量白天选中的这个墓地,多好的地方,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