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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凌驾大地之上的伽蓝白塔顶端,她陪伴了智者十多年。而那样漫长的岁月里,她始终没有看到过一次智者大人的真容,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黑暗中那个人的“存在”。已经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弟弟在西方广漠里如今又如何……可曾完成任务?可曾夺回如意珠?如果这一次再度失手,回到帝都后必将面对严酷的处罚。沧流帝国的军令,向来如此不容情——那是因为当年订立它的巫彭元帅、本身也是个严厉冷漠的军人吧?
不过,自从云家从属国迁回帝都开始、就得到了巫彭元帅的照顾,如果不是元帅、她或许无法被选为圣女,弟弟也无法在军中平步青云……对于云家来说,巫彭元帅真是大恩人哪。
特别是弟弟,虽然成年后更加冷峻,每次提及元帅的时候眼里依旧有恭谨敬仰的热情。
那样骄傲的弟弟,原来是把巫彭大人当作军人的榜样来景仰的吧?
隐约间,云烛回忆起智者大人刚才答应过的话——“如果你弟弟活着回到了帝都,我或许可以帮他一次”……大人的意思、是说弟弟此刻在砂之国,会遇到生死不能的危险境地?可能无法活着返回伽蓝城?怎么会!
云焕自小有着那般刚强酷烈的脾气,便是八岁时被匪徒拘禁长达数月、也不曾折损了孩童的心智,长大后更是成为帝国最强的战士,破军少将之名响彻云荒。有什么会让他在那群沙蛮子里、遭遇那样的危险和挫败?
门外忽然有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让神思涣散的云烛悚然一惊。谁?有谁居然上了白塔绝顶的神庙?除了十巫以外,没有其余人了吧?云烛在黑暗中挪动双膝,支起了肩膀细听,那是靴子踩踏着云石地面,从节奏和频率可以听出是军团中军人所特有的。
巫彭?
在她刚想到这个名字时,脚步声霍然中止在九重门外——那是智者定下的外人所能到达的最近距离。然后,传来了沉闷的下跪声,巫彭的声音从重门外清晰却恭谨地传来:“巫彭拜见智者大人。”
出了什么事?这般单独前来觐见,是因为……弟弟出了不测?
云烛一个激灵,脑子一下子乱了。黑暗中,只听到智者大人轻轻含糊地笑了一声,仿佛巫彭此次前来全在他意料之内。
“因为事关紧急,属下斗胆连夜前来禀报大人。”巫彭的声音继续传来。
暗夜里,云烛听到智者发出了含糊的轻笑,然后以特有的喑哑声调说了一串话语。她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想传达这个旨意给门外的巫彭,然而长年沉默造成的失语却让她张口结舌。前任圣女在神殿里睁大了眼睛,挣扎着努力,却说不出一个字。
云焰已经被逐下白塔,神殿里已经没有其余圣女可以传达智者的口谕。
然而,显然是智者将指令直接用念力送入了巫彭心里,巫彭继续用急切的语声说了下去:“据属下查知、千年前湮灭的‘海国’如今死灰复燃,鲛人传说中的‘海皇’重现世间!——一个月前,在桃源郡,我手下的战士遇见过一个鲛人傀儡师,那个鲛人有着惊人的力量,竟然赤手将一架风隼撕成了两半!”
海皇复生?云烛震了一下,然而暗夜里只是又传来几声低沉的笑,云烛不知道智者大人用念力直接对巫彭说了些什么,只听巫彭声音惊惧,一叠声的分辩:“属下愚昧、对于云荒千年前历史不甚了了,最初也不信什么海皇的传言,只当是下属失利后夸大复国军的实力罢了。是属下一时大意愚昧,并非刻意隐瞒……”
对于智者那样的笑声感到畏惧,巫彭继续解释:“所以不敢惊动大人,暗自派人到鲛人内部刺探。直到最近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才来禀告。因为前些日子皇天持有者同时也出现在桃源郡,所以属下有点担心……担心那些空桑余孽和那些鲛人会联手对帝国不利。”
暗夜里的笑声消弭了,智者的声音忽然凝定下来,简短说了几个音符。
“果然十巫里第一个来向我禀告海皇出现消息的、还是你”——这一次,云烛清清楚楚地听到智者大人开口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你的眼睛还算比他们几个看得更远一些。”
智者大人是在夸奖巫彭元帅?云烛有些喜悦,却说不出一个字。
“云荒动荡已起,请智者大人下令、收回五枚双头金翅鸟令符,使天下归心、让帝国上下进入枕戈备战之境吧!”应该也早就想过没有圣女、可能无法听清智者的口谕,然而巫彭显然早有打算,只是不慌不忙地将想说的话说完,“属下虽然失去了一只左手,可即使只凭单手提点三军,也定可为大人平定云荒!”
收回五枚金翅鸟令符?进入枕戈备战之境?
听得那样的请求,巫真云烛忽然间觉得一阵心惊——收回下放给总督和族长的令符、就象征着帝都将直接管制各个属国,那是在面临变乱之时才才去的严厉措施。而每次在统治受到挑战时,沧流军队的地位便会上升,凌驾于一切。帝国元帅在动乱期间掌握一切权柄,调动物资、分配人手、统一帝国上下舆论……那时候连位极人臣的国务大臣都要听命于他。
五十年前霍图部叛乱,二十年前鲛人复国军起义,两次动乱之时巫彭的权柄便扩张至极。然而毕竟都是一些不足以撼动帝国根基的叛乱,不久动乱平息,便剩下了朝野之上的门阀内斗——国务大臣巫朗虽不懂军事,可为政之道却老辣,战乱平息后三四年,便渐渐又夺回了控制权。
自从帝国建立以来,百年中朝廷上军政的天平、就是如此左右摇摆,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十大门阀内部纷争激烈,党派之争更是千头万绪,如今,如果真的空桑遗民和鲛人复国军勾结到了一处、只怕免不得又要起一场腥风血雨——而这一场风雨之猛烈,会比百年内任何一场都剧烈吧?
所以,今夜巫彭元帅才会单身觐见智者大人,以求夺得先机?
帝都的政局、又要翻覆了么?
因为震惊、云烛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脑子里涌出无数念头,却说不出一个字。
静默。智者大人没有回答那样惊人的请求,应该是直接将命令送入了巫彭元帅的心里。然而巫彭却没有再问一句此类的问题,顿了顿,以不急不缓语调,继续吐出了下一条禀告:“此外,属下有一事禀告智者大人:征天军团的破军少将云焕、日前在砂之国曼尔戈部的村寨苏萨哈鲁,顺利寻回了如意珠。”
暗夜里,云烛只觉脑里一炸,血冲上了额顶,因为激动眼前一片苍白。
“但是那些沙蛮子勾结鲛人复国军试图夺取如意珠,云少将不得已采取了一些措施、才迫使那些人老实交出了宝珠。”仿佛顾虑着什么,巫彭的语速慢了下来,字斟句酌地禀告,“曼尔戈部族长罗诺和复国军勾结,买通云少将的傀儡湘,意图窃取如意珠。云少将为追夺宝物,已将作乱的村寨苏萨哈鲁夷为平地。”
将苏萨哈鲁夷为平地?——云烛欣喜若狂之中没有来得及留意这句话背后的血腥意味。
“做的好。”黑暗中,智者忽然低低地笑了,同时用含糊不清的语声赞许,“破军,破军。”
听到了智者三个字的回复,巫彭猛的松了口气——他抢在巫朗他们发难之前、主动将云焕在砂之国的暴虐行径上禀,试图以成功夺宝来掩过那些血腥。果然智者大人没有深究,那巫朗巫姑他们一伙人,是再也没有借口了。
有了智者大人“做的好”三个字的评价,就算云焕杀了曼尔戈全族、回到帝都后巫朗他们也无法以此为根据发动攻击——他这一下兵行险着,算是押对了。
“破军少将不日即将携如意珠、返回帝都复命。”巫彭回禀了最后一句话。
外面此刻是子夜时分。
巫彭禀告完了所有的事情,缓缓膝行后退出十丈才站了起来。方才虽然是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冰冷的云石地面上开口禀告,可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衣。
虽然百年前就跟随着智者大人、经历过沧海横流家国翻覆,可每次面对这位神秘人时,身为十巫的他依然有惊心动魄的感觉,仿佛面对着的是一种“非人”的力量。
“一月前、云焕已将遭遇海皇之事禀告于你,为何直至今日才上禀?”
——方才,神秘的声音透过了空间、直接在他心底发问,冷若冰霜。
睥睨天下的元帅在那一瞬间颤栗,几不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