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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戈汉没料有这样的好事,像一个不请自来的艳遇一般地遇上了他。
这些年来,他想打入“大连盟”的权力中心,还当甚是费煞思量,仍不得其门而入。
“你先去布署一下吧,”惊怖大将军用一种信任的眼神,端详了这个“老战友”好一阵子,使这个咤叱三十年的“孤寒盟”盟主也有点不自然了起来,然后才道:”如果我会相术,一定会说你走桃花运了。”
桃花是不是运?
——还是劫?
要是劫,为何人人都希望命带桃花?要是运,为何桃花总是在艳中带煞?
跟三名得力部下布署了”杀曾行动”,蔡戈汉真的倦了。
他从十九多岁开始,领导“三十星霜”,创立“孤寒盟”。在几次跟别的帮派斗争之中,他丧失了不少人手,使他不得不附攀“大连盟”为倚,但他的地位,始终屹立不倒,因为他确有过人之能。
他的“伤寒拳”,独步天下。在江湖上,人称“百步杀人,千步伤人,万步制人”,跟他交手的人,有的还没看清楚他就受制、受伤、受死。
他拼着七伤八毒,练成了绝门绝技“伤寒拳”,一面严格自律,他不喜色、不好酒、不嗜美食、不爱玩乐,是以“孤寒盟”的“孤”、“寒”之义,也确有形容他“孤僻”、“孤高”、“高处不胜寒”的意思。
另外一个意思,许是因为蔡戈汉是粤人,“孤寒”亦有“啬吝”之意。他外号”一毛不拔”,一向俭朴得十分离谱,家人吃饭碗里不许剩一颗白饭。连过年过节的“丰肴”,也只不过仅可杀一只鸡,连鸡头、鸡啄、鸡屁股(就差鸡毛——不过鸡毛另有用途,可叫六婶粘在硬藤上当扫子),他一“口”包办,足足吃了六天才放手。平时上街办事,常常还要手下掏腰包请客(当然也包括请他)。就连他结婚那天,贺仪照收如仪,但菜肴十分寒酸,草草了事。贺客都饿得要在半路上吃面才能回家——偏是来贺的人十分之多,是以凡有蔡盟主设宴摆筵之日,必有知机小贩赶去附近街边摆卖,多能捞个满盘满钵。
他也是不喜手下奢侈,他怕他们替他乱花钱。
可是今晚的情形却不一样。
一切筵宴花费,均由惊怖大将军负责。
——花别人的钱和自己的钱毕竟是两回事。
——一个人俭省自己的钱不见得也替别人的钱囊节省。
蔡戈汉果然不是这种人。
惊怖大将军见他倦了,就请他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莱,直喝、吃、闹得他不倦不累的时候,就看见了最好的女人:
一个瘦小、伶仃、英气里带点无依,乍看以为她是小男孩,但细看却见她是个凄艳的小女子。
蔡戈汉看见了她,心里就念:我不好色,不好酒,不好美食,不爱玩乐,不……可是他奶奶的花别人的钱去喝酒大吃玩女人又是另一回事!
当他醉了七分的时候,明明是三个手下心腹扶着他走,但到了房中,却是那一张凄艳的小脸。
——她看去那么瘦小,像个还没完全长大的孩子。但那种诱惑力,竟比成熟的女人还可怕千百倍!
蔡戈汉顿时只觉有一股大树般的力量自丹田陡然升起,这刹那间,他觉得当一只野兽比做一个人快意。
那女子婉转承欢,容让他的如狼似虎。
当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场称心快意的桃花艳遇,正恣意狂欢之际,那女子“嘤”的一声,亲住他的嘴;这狂热的动作使他好评如潮,乃至痉挛起来。她是那么用力,像一条跳到岩石上的鱼,终于咬破了他的舌尖。
蔡戈汉得意地笑了起来。没有男人会因为女人在他身上得到满足而不欢不快。他用宽厚的肉掌拍拍小女子瘦不伶仃的背,正说到:“……你好久没男人了吧……”
陡地,下面语音,就跟一头象或是一只鹅差不多一样。
那女子霍地跳了起来。
她的脸色发绿,就像她薄薄的粉脸里都种满了绿色的藻。
她极快地穿上了衣服。
她穿好了衣服的时候,蔡戈汉从舌尖到鼠蹊,至少有十一处地方在迅速溃烂,其腐烂的速度比月蚀还快。
“……想杀曾副总盟主?”她凑上脸去,在灯下艳若桃李,语音却冷若冰霜,“你还差得远哩!”
说罢她闪身就不见了。
蔡戈汉喊不出、叫不得,竟连声音都“腐烂”掉了。
他勉力爬下床榻,撞在桌脚上,一阵乒乒乓乓,桌上的东西趺落一地,这才听到浩荡的人声,他的三个爱将——鬼发、鬼脚、鬼角在叱喝声中冲了进来!
“——曾谁雄!”
说完这三个字,称雄半世的蔡戈汉声音嗄然而绝,人也断了气。
“三鬼”几乎来不及把他抬出房间,他的身体已烂得象一锅打翻了的黑糯米粥一样!
五、一个惨金色的大盗
“孤寒盟”的“三鬼”联合“三十星霜”,要声讨“神一魁”曾谁雄。
曾谁雄十分恐惧。他一向因比惊怖大将军温厚,故甚受部下爱戴,这次的事,令他声望大落,惶惑异常。
他汗流浃背地去请示惊怖大将军。
见到这个头光如一颗巨蛋的总盟主,他总是觉得失败向他凯旋般地冲来。
“我该怎么办?”他诚惶诚恐地问。
惊怖大将军的笑声如一阵呛咳,然后摸摸光头。
“兄弟,他们是要找你的麻烦。”他说,“对找碴的人,你会怎么办?”
“我杀了他们。”曾谁雄觉得自己已没有退路了。
“好吧,”惊怖大将军用一种比石头还硬的语气说,“我支持你。”
有了他这句语,没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曾谁雄以感激的眼神,把所有的谢意和泪水都想在刹那间倾涌而出,但他还是下定决心,要去解决了敌人才向惊怖大将军叩谢。惊怖大将军为了要鼓舞他,甚至还纡尊降贵地做了一个鬼脸。
他快要走到“三叛斋”的门口,惊怖大将军忽然问他,“到底你有没有杀蔡戈汉?”
曾谁雄即道:“没有。”
惊怖大将军长叹一声,道:“我信得过你。”
他一开门,七十三支急矢、六十六种暗器、十二柄长矛、十五支长枪、还有三根长戟,一齐刺、钉、戮在他的身上。
然后,惊怖大将军缓步而出,抄来一支大斫刀,一刀砍下了怒目滚睛兀自不倒的曾谁雄那一颗人头。
人头还瞪着眼,骨碌碌撞上了地主神牌灵位才肯停住,眼珠还转了一转,看看自己脖子给切断的地方。
然后,大家第一次看到这位热血的、侠气的、大义灭亲的总盟主、大将军跪下来,对着上天,哀哀地哭了起来:
“天啊,我为了替蔡二哥报仇,却杀了自己一手培植的曾二弟!上天,你应该这样折磨我!”
当时在场的人,包括“三鬼”在内,确都听到雷声隆隆,他们以为这是上天感动之余,勒令“孤寒盟”上下,应为惊怖大将军谢罪的意思。
据说人在好运的时候,面上会出现一种“明黄之气”,那一点淡淡的微黄,跟烛火映在信戋上,旭阳映在曦云边上的亮光差不多。大将军最近在脸上出现的,就是这种气色,很好看。他的头颅本来就是一颗巨大的蛋,映着阳光一照,看去好像壳里的蛋黄特别多、大、饱满一样。
有个相师看了惊怖大将军的气色后,认为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今中外,空前绝后”,表示有龙腾之象,至于他自己,替人观相二十年,终于遇着了这么一副好相,他就从此不看相了。这番话是当众说的,说完就砸了相铺,扬长而去,众人不禁啧啧称奇。
直至一个月后,有人发现他浮尸江畔,不知因何而死,后来有位捕快查到这人曾二度加入过“大连盟”。以前曾当过大将军的部下,但并不出色,不大为人所知,查到这里,就查不下去了,因为那位捕快也摔死在九丈岩。这件案子也只好不了了之了。
之后还有一位名医,替惊怖大将军治理微恙之际,观出他不但脸上呈黄色祥光,在额上“百会”也放出一股淡黄外气,且渐由黄转青,有逐渐变灰的可能。
他认为这有“极盛而衰”的危机。
惊怖大将军笑问他:“可有解救之法?”
医师想了老半天,只说“少造杀孽吧。”
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几乎没让一群大将军的拥护者刮肿了脸。
惊怖大将军却赏以重金,说:“我们允许任何人的善意批评——尽管他们可能已给人恶意收买了。”并请人领他离开了“朝天山庄”。
三个月之后,离朝天山庄足有一百四十八里的“小诉江”上,这位医师肚皮朝天,肿胀如怀胎十月,肩上包袱早已不见,人皆说是山贼谋杀害命,杀人劫财,推他下江,装作自溺。
反正,惊怖大将军脸色仍是黄晕晕的,很是好看。象他那么煞气腾腾的样子,要是庙堂里一坐,焚几柱香,隔着烟雾看去,倒跟神祗似的。
这段时候,外人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