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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伤势也就罢了,他最重的伤在脊椎,虽未严重到无可药救,但至少,加上多日的劳累与失血,他应该时常处于半昏迷状态才对。
而此时的夏泠面色泛红,两眼有异样的神采。
他只当未曾看到陈道长的表情:“千寻,速去将姜将军、娄大人他们请入府中,今日漠山屯之会,我也一并参与。有事要与他们细商。”
“你个臭小子,谁让你生吃芗续草的?千寻!千羽!你们谁把药给他的!”陈锦气急败坏,夏泠垂眸而立:“锦兄,事已如此,只能对不住你了。”
“对不住我?”陈锦气得浑身发抖,“你放他妈的什么鸟屁?你不想活了吗?”夏泠熟悉他的脾气,低头听着他乱骂粗话。
陈锦将他从齐安侯的祖宗十八代一路操下去,一直操到夏泠的灰孙子一辈。
他自己气得哆嗦半晌,也没看到这小子有啥悔改讨饶之意。他横竖这辈子也见不到他的那副样子了。怒极之下,挥出短剑,将衣袍割下一片丢给夏泠,指着他道:“姓夏的,我跟你从此绝交!没得坏老子的名声。”
夏泠依然垂眸淡立,什么也没说。
见他几乎没有反应,陈锦越发面目涨红:“你……你……”他狠狠一甩袖子:“算我不曾长眼!”
陈道长过于痴迷医道,年轻时又曾受过刺激,有些疯态。他曾和夏泠在栖霞谷比了三天的针术、药理,因觉得夏泠在此道上是个可造之材,两人遂成忘年交。
陈锦最爱一边救人一边骂粗话,有一回机缘错合,被人诓入宫中给明帝治病之时,随口便操了明帝的几个祖宗,眼看就是杀身大罪。是夏泠连夜入宫求了南煦的山妩公主,予以周旋,方能全身而退回到江湖。
陈道长的夫人,师太春三笑,因看重夏泠,特地将他们的两名爱徒千羽千寻交给夏泠,让孩子们游历江湖、增长见识,以入世之心修出世之道。
陈道长此番闻听夏泠受伤,从远处快马赶来以求帮助他,谁知却摊上如此情形。
陈道长转身回去收拾包袱:“两个逆徒,一点用也没有。老子这就回紫竹山去,再也别想叫我出山!”
夏泠发现,他居然还是把千羽千寻留下来了。
千羽千寻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则大为惶恐:“师父……”
第十九章 会谈
赵十七从匪洞中走出来:“草头,我要去鹰嘴堡帮那位夏将军取东西,这几天都不回家,你们凡事莫要妄动。”
草头正在和三傻子、秦麻子教着石头搓麻将,头也不抬:“知道了。”
“别赌太凶了。”十七摇头。
等赵十七走远,草头的丑脸朝她的方向深深看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搓麻将:“谁输谁做饭啊,不准赖。”他的大当家的,已经开始离他们越来越远了……“哈哈!草头,你打了个昏牌,不许反悔不许反悔!”秦麻子大叫大嚷起来了。草头推了麻将要反悔,兄弟们不答应,大家便掷打了起来,匪洞里一片狼藉……豆豆一个人蹲在洞门口看着十七姐姐离开的方向……
这样的生活里,也许,不久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叫做赵十七的人了……
与此同时的漠山屯外,南煦旌旗飘扬得威武,夏泠坐在马车的软卧之中,带着自己的兵将,迟缰驰行。
星随原野尽,江入大荒流,漠北的春天,虽比不上江南的秀润,毕竟是南煦的一方土地。
他带着副将姜逖、太守娄烦进入已经预备好的漠山屯会谈大帐。
迎面便看见了北祁牧野将军路朗和羌零王恩波,夏泠的视线并不在他们身上停留,而是转到路朗身边随行的官员,他略打量了其中的几个,慢慢和心中的某些图像重叠着。
最后,他微微一笑,走上去……
鹰嘴堡上,十七悄悄出现在山崖上边,她在此处吃过迟丹的亏。小心翼翼地藏了形迹来到了山崖边,向下一看,但见山脚下云烟缭绕,灰蒙难辨。她又不知道从何可以绕进去,只怕又碰上迟丹的人。
数十日前,关九郎乃是凭着自己混迹大漠十数年的那点根基,强行进入鹰嘴堡下方救了夏泠。十七不可能步入鹰嘴堡下方。
她咬一咬牙,将一大捆绳子扛在身上:为了夏将军肯帮爷爷们说话,她决定拼了……
漠山屯的会谈进行了整整四天。
会议的气氛仿佛这大漠的三月天,一忽儿风沙顿起,一忽儿静如蓝天,一忽儿闷雷滚滚,一忽儿又云散日出。
此事的谋断,起于君莫语,立于夏泠之手,其间筹划已达七八年,此时对付起来自然游刃有余。
这一切都是事先布了局,留了空的。
北祁国庆帝派来的司笔官员如实记下了漠山屯议事大帐中的每一个点滴,回去都有可能在某些人的推动下,成为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饶有紫花芗续草的支持,议事议到了第四天,夏泠还是开始感到了体力不支,腰椎仿佛要断掉一般。好在一切都在收局,他看着两个文官签字,与对方互换文书之后,自己坐到马车之中,准备回盛云城……
与此同时的鹰嘴堡下。
赵十七历尽艰辛来到山崖下,饿了吃干粮,为了尽量节约自己带来的那囊袋清水,只能嚼些草根上的一点水气抵御干渴。
她低头在杂草枯木中寻找着古初剑的断茬。寻觅良久,她在一片石板上停住了脚,只见那里草木枯折,似有血迹隐隐。
……
漠山屯外,盛云城的兵马正待离开。
夏泠掀开车帘回头看天连山。
只见雪山如莹,高空白云点点流过,官道平平延绵到远处,风沙万里漠漠寒洲。
忽然,他看到有一匹白马立在风沙之中,白马上端坐着一位俊美的羌零少年。
姜逖对马车中道:“回夏将军,且先部的小王苍木要见你。”
夏泠示意千羽出迎:“请他过来。”
苍木在千寻的引领下,骑马来到他的车前。夏泠已打开车门,坐在车前迎接他。
车前停住战马,苍木上上下下打量着夏泠:“你。”
夏泠对他了解得不算少了,还是第一次近距离与他平静相见,亦如他一般上下打量着对方。
苍木道:“你在岂兰崖赢了我。”
夏泠为了顾全苍木小王在羌零人中间的军事地位,已留心尽量赢得不露声色,但看起来苍木仍然对此耿耿于怀。
夏泠说:“你武功并不差,只是少了临阵经验。”
“我知道。”苍木深紫色眼眸中透出坚毅的神情来,“总有一天,我一定能够打赢你!”
夏泠哑然失笑:说话还这般孩子气。他便寻隙堵他:“你的中原话说得很好,谁教你的?”
苍木回答:“这不用你管。”
“是你阿母其雅王妃对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苍木脱口。
夏泠故作讶然:“这难道是个什么秘密?”
其雅王妃会说中原话,这的确是个秘密。苍木开始沉吟不语了。
夏泠顺势说:“为了救一个姑娘,置整个部落的实力于不顾,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要掂量了再做。”
苍木本是来向他示威的,如今已然半点气势全无,他沉沉地盯着夏泠看。
苍木思索了一会儿,面容开始缓缓舒展:“原来如此……”
夏泠知他已明了,遂也淡淡回笑:“明白就好。”果然如雁南行所说,苍木此人年轻热血,但并不缺乏头脑。
苍木不再多言,挺腰抱拳,向他行了一个中原之礼:“夏将军,告辞。”
苍木拎转马头,向着大草原飞奔而去。远远看去,犹如一团云朵,在疾风中飞舞,渐渐混入了天连山的翻滚紫烟之中。
夏泠目送着他的背影,久久凝视。
他正要拉上车门,忽然漠山屯官道上又是一层烟尘滚来。
夏泠便没有回到马车中,静静远观着那正驰骋而来的马匹。
那马匹上的人看到了盛云城的马队,远远便停住了脚,驻马而立。
此人身材高大,遮在一身深青色的南煦大氅之中,连脸面也以兜帽遮盖。他的马极好,蹄若巨碗,足若粗柱,身高腰轻,马目炯然,只是满身灰尘仆仆,显然赶了许多路。
那一人一马,站在漠山屯的大道上,仿佛擎天一柱。
他并不过来,也只是远远看着夏泠的马车。
“夏将军?”姜逖不知道要不要将此人驱走或请来。
夏泠一摆手,示意毋妄动,姜逖是有军职之人,稍不慎重,容易礼节不妥。
他只与那人无声对望着。
俄顷,夏泠传来笔墨,龙飞凤舞一番,抬首扬绢,让手中的一幅字在漠北的天空中,随着干燥的沙风而逐渐变干。
千羽看到上面写的是:“千里其何如,微风吹兰杜”。千羽识文断字,知道这是一幅写给好友的字。千羽跟随夏泠已经有五年了,却从未曾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千羽一边暗自揣测来人的身份,一边走上去将字递给那人。
那人伸手接下。千羽看到:他的手结实修长,略有薄茧,是出身矜贵,只练弓马之人方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