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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笑笑笑,“是,它。”
张律师会意,“你做得很好,它的确是最佳纪念品。”
“它伴了姑妈三十年,也可以伴我三十年。”
“来,小丰,我们一起走吧。”
当天回家,小丰便把台灯安放在书桌上。
施太太说,“我记得这盏灯,你姑妈靠它起家。”
“我也会靠它起家。”
“小丰,你的资质比你姑妈差远了。”
“我可以努力,人一,已百,将勤补拙。”
施太太笑。
在接着的一年中,那天那几个取得纪念品的少年人纷纷将礼物变卖。
当然只除了小丰,那盏台灯不值钱。
她每天在灯下做功课,说也奇怪,小丰有种感觉,姑妈好似就在她身边,七八岁时学英文的情形历历在目。
四年大学生涯一晃眼过去。
小丰毕业后找到工作,时常把文件带回家做到通宵达旦。
她苦笑着对台灯说:“你照过我姑姑不知多少无眠夜,现在又来照我,你最了解我们的苦与乐。”
台灯的铜座已生出氧化斑点,绿色的玻璃罩倒还十分完整,它当然听不懂小丰的话。
为着出入自由一点,小丰稍后决定搬出去住。
施太太并不反对。
小丰说:“我不能一直同父母住到八十岁。”
施太太问:“你不打算结婚?”
“没有理想对象,何必屈就。”
“有人照顾有个伴,总比独身好。”
“你放心,”施丰笑,“我会照顾自己。”
她把台灯小心翼翼带到新居去。
小小公寓里有一间书房,不设顶灯,唯一的照明工具,就是这盏台灯。
小丰渐渐学会喝一杯来松弛神经,有时,她也在公寓内招呼异性朋友。
她没有爱上小林,但喜欢他说话风趣,外貌英俊。
他们因一次公事认识,第二天他便约会她,两人看过戏吃过饭,都有意思作进一步发展。
一天他如常送她回家,到门口,他抱怨:“你从来不让我进屋喝一杯咖啡。”
小丰笑笑,“请进来喝一杯咖啡。”
小林很聪明,他选了书房那张安乐椅坐下,开了音乐,等小丰自厨房做好咖啡出来。
他想了想,伸手熄掉台灯。
只余客厅的灯光隐隐约约透进来,情调不知多么好。
小林洋洋自得。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轻微的啪的一声,跟着,台灯亮起来。
小林一怔。
怎么一回事。
明明已经关掉,怎么又通了电,小林再度按下开关,熄掉台灯。
他扬声问,“施丰,咖啡做好没有。等了大半天了。”
施丰在厨房回答:“我这是蒸馏咖啡,就好了。”
她还没讲完,台灯又亮起来。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它的灯光,好象比一般灯泡刺目。
小林哼一声,“你不喜欢我?好,我也不喜欢你。”
他蹲下,把台灯插头拉出来。
灯熄灭了。
小林得意地拍拍手。
他再次对台灯说:“告诉你,你可斗不过我。”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台灯第三度自动开亮。
小林吓坏了,他退至一角,瞪着台灯,插头明明悬空搁在地板上,与电源离得远远的,这盏灯不可能发光,这间屋子怪不可言,不能久留。
他转身想走,偏偏施丰捧着咖啡进来,两人一撞,咖啡泼翻在地。
“喂,”施丰惊问:“你怎么了?”
“我,我,我忽然想起有件要紧事,我先走一步。”
他满头大汗,匆匆拉开大门离去。
施丰莫名其妙,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回进屋内。
小林看见什么。
她推开书房的门,看到落在地上的台灯插头,怪不得灯熄了,她把它插上,书房登时大放光明。
施丰叹口气,早知不叫他进来。
没想到他坐到一半会得后悔。
自那天起,小林对她的感情明显降级,仍然非常客气,但已无亲昵表示。
施丰只得听其自然,不是每段邂逅都得有枝有叶,开花结果。
每天,她仍然在台灯下努力工作。
很孤苦的时候,她会对它说,“母亲说得对,我的天分同姑姑比,差了不知多少倍。”
做完工夫,她在灯下看爱情小说,她最喜爱的书有茶花女与咆吼山庄。
她也听音乐,一直到深夜,书房仍然轻轻传出细细碎碎的乐声。
施太太来看过她,说:“不错你这个窝的确很舒服,但还是结婚的好。”
施丰笑得弯下腰去。
半晌她说:“我有这盏灯陪我够了。”
施太太伸手摸一摸灯,“你并没有为施美宝找到伴侣,但是希望你会为我女儿找一位。”
“妈妈,它只是一盏台灯,不是月下老人。”
施太太瞪女儿一眼,“你知道便好。”
“每个人都忍不住对它自言自语。”
“它的历史悠久。”
“可不是,我得到它都差不多十年了。”
“如果你有个女儿,把它传给她,岂不好。”
施丰侧头想一想,“姑姑还有我们这班不成才的小辈,我们什么子嗣,甥侄都没有,我们才真正孤苦。”
施太太惋惜说:“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一辈,故意回避姻缘,故意不结婚。”
“相信我,母亲,不是故意的。”
“家里多年没有婴儿的欢笑声,我们觉得寂寞。”
可爱温婉的母亲终于抱怨了。
施丰摊摊手,“不止我一人呀,咱们十一人当中,只有大表哥结婚生子,但离婚后,儿子也不跟他,且从母姓。”
“真是胡涂。”
施丰苦笑。
每次送走母亲,她都觉得累。
解释永远使人疲倦。
小林之后,她认识沈世雄。
世雄比小林木讷,施丰不大喜欢他,他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
他是她的新同事,两个人要合作做一个报告。
这样年纪,到图书馆去做功课,未免可笑,周末,她请他到她家书房工作。
皆因她家电脑储藏的资料比较齐全。
第一个下午,两人为了一个小问题,争执起来,弄得相当不愉快。
“到此为止。”
她请他走,并且喝冰冻啤酒消火。
第二个星期六,沈世雄又来了。
带来许多资料,证明是施丰的错,小丰更加讨厌他。
真笨。
她想用纸镇掷死他。
星期一,她向上司求换走沈世雄。
老板拒绝,“沈世雄很有实力,经过这段适应期,你会喜欢他。”
“永不。”
老板笑,“施丰,真的不能给你别人,请为公司设想,稍作委曲。”
施丰气鼓鼓回到自己座位,同事都不敢打趣她,怕她反面,大家都知道她不喜欢沈世雄。
当天晚上,小沈找上门来。
施丰去开门,见是他,说道:“我不记得约过你。”
他也铁青着脸,“我有话要说。”
施丰不得不接待他,“十分钟后我要出门赴约。”
他瞪着她,“你同老板说要把我换掉?”
“是又怎么样。”
“小姐,你不觉得你的偏见会影响我的声誉?”
施丰下不了台,叉着腰说:“你这个人难以相处。”
“我难以相处?”小沈长长太息,“只因为我没有学那些人那样天天带着花来向你献媚就叫做难以相处?”
施丰十分震惊,“胡说,我人缘好,他们喜欢我,你不得侮辱同事。”
“是吗,那么,为什么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施丰最受马屁?”
施丰耳畔嗡的一声,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刻毒地批评她。
她定一定神,“沈世雄,请你马上走。”
“没问题,我可以求调,保住你那慈禧太后的位置。”
施丰双手颤抖,用力在沈世雄身后拍上大门。
她回到书房,开亮了台灯。
她呆呆坐在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双脚发麻,才改变姿势。
她真没想到人看她同她看自己有那么大的差距。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好上司好伙伴,虽不致于英明神武,亦做得到公正廉明。
没想到沈世雄把她看得那么幼稚低级。
施丰气苦。
那一夜,一闭上双眼,就听得沈世雄责备她的声音。
她睡不着,在灯下发呆。
不知多久没失眠了,沈丰时常开玩笑地说她从来不怕睡不好,她只怕一眠不起。
台灯温柔的照着她,她诉苦:“他误会了,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台灯当然没有回答。
施丰又说:“他们对我有偏见,成功本身是最吸引的箭靶,全世界的人都想挑战我。”
说出口,才觉得这话太自大太自怜,忙把灯熄掉,回卧室睡觉。
事情拆穿之后,施丰满以为沈世雄会向上级反映他不满的情绪。
他没有。
那天发完脾气之后,他好象更木讷更沉着了。
施丰找不到把柄,只得继续与他合作。
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公事,连“你好吗”、“天气不错”都懒得敷衍。
你别说,也有好处,工作进度迅速。公司可不管他俩是爱人抑或是敌人,公司只看成绩,老板认为施丰与沈世雄是最佳拍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