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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一看,是个小女孩,十七、八岁,穿著时髦的短裙子,长得清秀脱俗。
「找谁?」我问。
「楚文青有进来吗?」「谁?」我笑。「我不认得这裹客人的名字,相貌是记得的,你
形容给我听?」「他这麽高,瘦瘦个子,是K学校的,脸上一颗痣,长得很英俊。」「呵,
叫楚文青?」我当然知道这个男生,他就是跟曼露赌球那个小子,现在还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原来是他。
「你找他什麽事?他常常来。」小女孩咬咬嘴唇。「如果他来的话,你就说,小玲找他
。」「你是他的什麽人?」我问。「是妹妹?」她的脸马上红起来。
我明白了,这年头的女孩子早熟,很快就找男朋友。
我替她惋惜。那个姓楚的小子不是好人,看得出来。
「他来的时候,我同他说一声。」我应允。
「他什麽时间到这裹?」我说:「没有一定,大概放学时分,你呢?你怎麽不上学?」
「我早已退学。」小玲低下头。
「为什麽?」我讶异的问。
「家境不好,要我出去做工赚钱。」跟我一样,我想。
「我可不可以在这裹等他?」小玲盼望的问。
「不必浪费时间,谁也不知道他来不来,你先回去吧,我会代你说一声。」小玲羞怯的
说:「谢谢。」「不客气。」我说。
她走了。
当日楚小子并没有来。
第二天中午时分,小玲又来了,很明显,她只有在午饭时候才抽得出空档。
我给她一客三明治。
「还没吃午饭吧?来,别客气。」她焦急的问:「他有没有来过?」「没有。」我说。
「你找他找得很急?」她点点头。
我不便问她太多。
「老板,我常来麻烦你,不好意思。」她说。
「没关系,我是开店的,任何人进来,都受欢迎。」「文青跟我……走了有两年多,我
们本来几乎天天见面,最近这一、两个月,很难找他,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她的头垂
得更低。
我不响。
「对不起。」她的眼泪淌下来,连忙用手抹去。
我递手帕给她。
她站起来,奔出去走了。
那天傍晚,楚小子来撞球室,他身边是曼露,两个人有说有笑,轻松得很。
我向曼露打个眼色。
她向我走来。「找我,老板?」我说:「曼露,你这麽大个人了,跟这种小伙子泡,有
什麽味道?」曼露眼睛一亮。「老板,你不是吃醋吧?」她娇媚她笑。
我啼笑皆非。
「怎麽,只要你一句话,我正眼都不看这种小子。」她说看眨眨眼,这个曼露足有一千
种风情。
「真的听我话?」我笑问。「那麽我要请你帮帮忙。」
「什麽忙?」
「你最近跟姓楚的走得很近?」
「他付学费跟我学球。」
「人家是有女朋友的。」
「关我屁事。」
「曼露,说正经一点,人家小女孩子好伤心呢。」
曼露不悦。「我也做过小女孩子,那时侯不见得有人为我担心。」「曼露,你大人有雅
量。」「我是个跑江湖混饭吃的女人,不懂这些仁义道德。」
「曼露,」我只好哄著她。「你方才不是说帮我忙?」
「我不晓得是这种事。」
「男人要多少有多少,你何必要这种小後生?」
「男人确是很多,但是我可没有追到你呀,老板。」我尴尬地笑。
「怎麽,对那小妞有好感?」
「不是这样说,助人为快乐之本哩。」
她悻悻然。「我更加想不出有什麽理由你帮她不帮我。」
「你有办法。」我赔笑。
「我不见得拿你有办法。」她又兜回来。
我很为难。
她似乎句句话语带双关,表示对我有意思,但我走遍大江南北,何尝不晓得这种场面话
半真半假,作不得准,没有什麽诚意。
作为一个暂时息脚之地,她得留下来一年半载,这段日子一过,她又不晓得该到哪个埠
、哪个镇去混了。
这种野玫瑰是留不住的。
「真的不给我面子?」我问。
「老板何必为这种小妞操心?」她索性走开,回到那个小子身边。
我为之气结,这样连消带打,便将我的要求推到凉快处去搁置,高手即是高手。
我看不顺眼,拉一拉那楚姓小子。
他讶异地间:「什麽事?」「小玲来找过你。」「她?」他一愕。「找我干什麽?」「
说好久没见过你。」「我没空。」他很不耐烦。「叫她少噜苏,我又不是她丈夫,乱忙一通
干什麽?」我倒抽一口冷气,退回我的小房间,低头不语。
也许我已经老了,竟管起这种闲事来。
世界上每个角落都在进行著这种悲欢离合,我要管也管不了那麽多,真是太多事。
但当小玲再上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原谅了自己。
是因为她纯洁的外表与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大眼中的痛苦、哀伤、失望,感动了我,所以使我挺身而出,与曼露谈判。
我静静同她说:「小玲,别难过啦!另外找更好的人吧。」她听了我这句话,也没说什
麽,眼泪如潮水般涌出来。
我叹口气,站起来,避开去。过很久,转过头来,她仍然在那裹哭,也不发出声音,只
是流泪。
我实在不忍,最受不了年轻女孩子伤心。做女人已经够苦了,像曼露,到底已经炼得铜
皮铁骨,也不要去说它,青春无知的时候,应该高歌起舞,像小玲大好年华,应当开开心心
我不忍地走过去。「好啦好啦,待我来替你再想想办法。」她一听这话,如获得救星般,哽
咽地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知如何替她想法子,但至少止住她的眼泪再说。
我把曼露约来喝咖啡。
她穿了一套唐装衫裤,非常美艳奇情,这身打扮走到街上,吸引的目光一定比法国时装
为多。
我吸口烟喷出来,说道:「杀鸡焉用牛刀。」
「说什麽?」她睁圆双眼。我笑。
「又说什麽难听的话?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她瞄著我。
我不敢复述。
「长得这麽好,应该趁早找个正主儿,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她打个呵欠。「这些话好不闷人,十五岁那年,我妈已经对我说过了。」
「听不入耳?」
「我嫌人时,人亦嫌我。」她说。
「你若慢慢找,总有机会。」
「平日为口奔驰,谁还有这种兴致?」
我沉吟。
「说来说去,是劝我离开姓楚的?」
「你是明白人。」
「我真不明白,你怎麽会有空理这种事。」
我按熄香烟。「我也奇怪,昨夜作梦,梦见故人,我才明白过来。」
曼露问:「她像你初恋的女朋友?」
「是。」真聪明。
「多少年前的事了?」
「当我心还柔软的时候,足有两百年。」
曼露并没有笑,她脸上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怎麽?也触动你的回忆?」我问。
「谁没有回忆?」
「我决定帮她一个忙。」
曼露扭动腰肢,走到窗前。「告诉她,那个姓楚的并不是什麽好人,她对付不了他。」
「人家也走了两、三年。」
「不见得我一走,他便会回到她的身边。」
「你怎麽知道他不肯?」我说。「你死缠著他。」
曼露冷笑。「我缠他?」
我又说错了话。「对不起对不起,他缠你,好了吧?」
「反正与你无关。」
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看著她白瞪眼。
曼露「噗哧」一声笑出来。
她并没有即刻站起来走,慢慢的喝著咖啡。
这个下午天气很好!撞球室内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在悠闲地玩球,有一丝阳光照进来,整
个球室显得温柔了。
曼露问:「你又是如何做起球室老板来的?」
「没读过什麽书,又有点小积蓄,随便做些小生意。」
「老板当年名震撞球室,谁不知道?何必谦虚?」
我不动声色。「那时你还没有出世。」
她唏嘘。「我也不小了。」
「到底还似一枝花般。」我是由衷的。
「是吗?」她也笑。
「你呢,谁教你这一手球艺?」
「家父。」她说。「自小跟著他出出入入撞球室,每天与人赌两局,赢到钱拿去喝酒,
他很少输。」
「你也很能干。」我说。「得乃父真传。」
「老板过奖了。」她说。「哪及你一半。」
「真的,」我说。「我要是玩,一定败在你手中。」
「开头还不承认会打球呢。」她取笑我。
我讪讪地。
「要不要赌一局?」她问。
「赌什麽?」我一怔。「我是小本经营,哪赌得起?」
她不悦。「老板也太小心了,什麽事都有言在先,不一定要赌钱,是不是?」
「那赌什麽?」
她双眸凝视我。「如果我输了,以後不在这地头出没,将姓楚的交还给你,如果我赢了
,你不得再噜苏我,要任我在这裹设局。」
我轻笑。「这简直是踢馆!」
「正是。」
「为什麽把事情闹大?」我希望尚有挽回。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