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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一、两月间便办妥一切。
新居、新家俱一应俱备,我为这头婚事早已准备了三五年,婚后其乐融融,爽爽不再出去跑新闻,只在家撰些杂文稿,空余时间把一头家打理得整整有条。
有一天下午,她说:“原来张碧琪被判入女量监禁所一年。”
我冷笑,“她还算女童?”
“其昌,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社会上的渣滓。”
“还有。”
“什么?”我没好气。
“她母亲死了。”
“怎么死的?”我非常震惊。
“原因不详,听说是自然死亡。”爽爽说:“其昌,不一定要在欧洲念大学的女人才可以恋爱,碧琪的父母很相爱,孩子们也很听话,直到他父亲在地盘意外丧生,她母亲才自暴自弃,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不是理由,坚强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可以生存下去,况且这毕竟还是安泰的社会,只要肯劳动,就可以图得温饱。”
“好了好了,别慷慨潋昂地演说了。”
我叹息。“你看,你的努力全都泡汤。”
“还有。”
“我不要听。”
“这件事你非听不可。”
“我不要听。”
她啼笑皆非,“赵其昌,我有了孩子。”
“什么?”我跳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不是说不要听?”
“唉,我是不要听港闻呵!”我大力拥抱住她。
快做爸爸了!
“想想人生如此多灾多难,把孩子生下来……太不够义气了。”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我说:“坚强的父母,生不出懦弱的孩子来。”
“到底要苦苦挣扎。”
“别消极好不好?喂,你那份工作,也不必保留了吧?”
“想不到我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一下子投降做了主妇。”爽爽自嘲的说。
“马不停蹄,会累坏,休息一下,东山复出,岂非更美?”我安慰她。
“唉,其昌,这社会的节拍这么快,停下了来,哪里还追得上?别哄我。”
我尴尬的笑。
爽爽安心在家养胎,一切平安,无话即短,我们过得很幸福,事实证明爽爽能文能武,能收能放,确是才女。
爽爽临生产的时候,我常常在傍晚与她在附近散步。
一日我们正在谈将来生男生女的问题,迎面走来一个少女同我们打招呼。
我俩一时间没把她认出来。
少女笑,“我是碧琪呀。”
“碧琪!”爽爽叫出来。
她那头长发剪掉了,衣服也素净得多,脸上全无化妆品,端端庄庄的一个少女。
“林姑娘,”她说:“恭喜恭喜,你快做妈妈了。”
“碧琪,你近况如何?”爽爽又开始查根问底。
“我出来了。”
“是,我听说。”
碧琪说:“现在我在一间厂里做。”
“太好了,碧琪,我很替你高兴。”爽爽既看外又欢喜口
碧琪世故的笑笑,“我发觉最后救你的还是你自己。”
我说:“讲得再对没有。”
爽爽与她交换地址,我们便分手。
爽爽说:“哈,说我没用?救不了人?碧琪怎么改邪归正?希望在人间,赵其昌,你没想到吧?”
“巧合而已。”我说。
“好,将来我的儿女一定要做社会工作者。”
“不做记老吗?”我取笑她。
“看到碧琪终于得救,我实在非常非常开心。”
我说:“我也是。”
“你关心吗?”爽爽不置信。
“你关心的一切,我也关心。”我由衷的说。
我们紧紧握住了手。
女朋友
作者:亦舒
我有两个要好的女朋友,一个常见面,一个不见面。
常见面的差不多每天见,行街一块儿行,看戏一块儿看、写完稿以后通个电话,一
聊可以聊半天。
没见面的那位已经八个月没见了,只摇一个电话给她,让她教训了一顿,但非常心
甘情愿,因为欠她实在太多,不好意思再见她,先得设法将前债还了,再欠新的,这债
是感情方面的。
这两个女孩子都对我很好,好得惊人,除非说是前世欠下的,否则很难想象到为什
么,生平有这么好的两个女朋友,也够满足了。
两位小姐都还没结婚,学问和知识都比我高许多倍,有这样的朋友,确是漫话讲,
有时候自己想想,也莫名其妙。不知她们觉得我有什么好?
每个女人都应该有好几个好的女朋友,没有几个,最低限度也要有二个,有心事可
以倾告。有想不开的事情可以互相劝慰,有女人觉得快乐的,可以一起快乐。女人待男
人不妨坏点,但是对女朋友必须要够坦诚,够真心,女人不对女人好,还有谁对女人好
呢?只有头轻脚重的女人,才会巴巴的去讨好男朋友,得罪了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的女人必然是难堪的女人,不容易相处,极难伺候,男人绝对吃不消。
女入婚后不适宜再单独与男朋友来往.也许这样说法是不够新派一点,但是与女朋
友在一起,远比与男朋友一起轻松,无所不谈,无所不笑,太开心了。我老是觉得我那
两个女朋友,对我好过我对她们,心中歉意越来越浓一竟想不到弥补的办法来,希望日
久见真情,有一天等我有帮忙的机会,定然尽力而为。但她们的环境都比我好,我又不
希望有一天她们会变得要我出力,心理上也够矛盾的了。有这么两个女朋友,也是我的
福气,值得开心的一点。好多人以为我大概是没有女朋友的,事实上刚刚相反呢。女学生
亦舒
她是我的学生,所以我不能约会她,不能与她说话,不能对她笑,我只可以待她如一个学生。
这样的压抑,我觉得很困难,因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而我只是一个男人。可是这是学校里的规则,教授不得与女学生有任何不适当的行为,我不能害她,我最多去了工作不干,她的学业却很重要。
事情是这朴的,我因读书读得早,甘五岁半拿的博士,再做了一年研究院工作,不过是快廿七岁。因为亲戚有孩子来读寄宿学校,请我照顾,我乐得在这里找一份工作,算是拿个经验,将来找正式的工作,比较容易,碰巧这间小大学请低级讲师,我便来应征,没想到居然录取了,年薪是低得不能再低,但坦白的说,我并不在乎,仍然住若父母买的房子,开着我的小跑车上学。
这间小大学只分开几个系罢了,但凡是小大学,那些科目都是千奇百怪的,既不实际又没有用,不外是室内装修,服装设计这一类,学费高,订起来轻松,凡是家里有几个钱的孩子们,都进来胡闹几年,拿张文凭。大学里女生多过男生。
我教建筑。室内装修多多少少牵连到一点建筑上的问题,我那土木工程的博士就如此糟塌了,说起来,真有种杀鸡用了牛刀的感觉。
我是大学里唯一的中国讲师,那些外国的女学生是很大胆的,对中国男人大表兴致,常常借故问东问西,我讲课,她们一手拿着笔,一手托着腮,蓝蓝绿绿的眼珠瞪着我,我转到东,她们跟到东,我转到西,她们的目光跟到西,又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我有种被她们目光强奸了的感觉,实在受不了。
我有时侯跟妹妹发牢骚,妹妹常常提醒我“人必自侮,然后人悔之”。“你别穿牛仔裤,别举止轻挑,别跟人家挤眉弄眼,我不相信那些女学生会把你吃掉!”她骂我。
唉呀,我的天。我日日穿套西装,一条领带,头发也剪短了。皮鞋只穿黑色的,简直像老僧人定一般,她还这么取笑我,叫我做人难。
妹夫说:“你别讲,洋女孩子很放肆的,不好怪家明,他又长得秀气,不能怪他的女学生动
我回到校务处,便打听她的名字。果然是念时装设计的,那位女老师说:“苏?是的,中国人,可是在伦敦出生的呢,她成绩好极了,去年自缝一件衣服,拿去参展,把皇家美术学院的学生打垮了,不得了,你们中国人,跑到哪里都这么出色,连个小女孩子都这样。”
苏几岁?
“今年是她最后一年,也廿一岁了。”女教师说下去,“中国人真有本事,就说你吧,多少人一定以为你是大学生,谁知道比我还高两级!”她一脸的雀斑都挤出了笑意,还拋来一个媚眼。
我的妈,真受不了,我逃命似的逃开了。
我跟妹妹说起,妹妹又教训我:“你算了吧,小哥哥,女学生是不能碰的,情愿去勾搭人家老婆。英国人最要面子好看,你去了工作事小,影响名声事大。”
我愤然说:“没有这种道理,她并不是我一系的!”
“可是校方怕你偏袒她,考试时把题目通知她,你难道不明白?”
我很失望。
妹妹说:“算了,这种出风头的女孩子,男朋友不晓得多少,人家未必看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