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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出声,我还要想清楚。
星期六晚上一大班人前往的士高跳舞,我观光多于耍乐,内心刹那间有一丝寂寞。
大家在舞池中跳跃、欢腾,我喝着饮料,在七彩的闪烁的灯光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型,是谢雪心。
我忍不住站起来,不错是她。
忽然之间我不能控制自己,一直向她走去,我投降,我告诉自己,因为有她在身边,我便有形容不出的安全,看来我已经非她不可。
我带点伤感,又很快慰,举起手叫她:“雪心。”
她转过头来,看见是我,也笑了,她也是与一大堆朋友一起来的。
“雪心。”我温柔地叫她名字,一边又怀疑在这么吵闹的地方,她是否听得见。
说时迟那时快,舞池中正有新潮男女在表演花式舞蹈,男的把女的抱在肩上转圈,双腿一下于弹到我肩膀,把我推出数公尺,我住不了脚,滑到在地,感到痛入心肺,马上握住腿大叫一声。
他妈的,又受伤了!
谢雪心马上过来问:“什么事?”
“雪心,”我额上布满黄豆大的汗珠,“雪心,我怕是折断了骨头。”
“我的天,我去叫救护车。”她镇定的说:“光宇,你忍着点。”
她立刻控制了场面,音乐与灯光同时停止,救伤车在十分钟内赶到,但我已经痛得七昏八素,咬破了嘴唇。
雪心与我一起到医院,我闭上眼苦笑,女泰山又来勇救落魄男人了。
怎么搅的,这个多事之秋,我要证明什么呢?没她不行?总有些比较有风度的做法吧。
医生说我的腿骨折断,要好好在床上躺着,我看着上了石膏的大腿,啼笑皆非,母亲来到医院的时候,呼地抢天,连雪心都责怪。
她说:“我叫你好好看住他,你要做个好媳妇呀。”老人家看上似疯疯癫癫的,其实是诈癫纳福。
雪心尴尬的看我一眼,不说话。
“妈,我没事,放心好不好?”
她恼怒的说:“跳舞会跳断腿?以后不准下舞池!”
不准出海,不准跳舞,我吐吐舌头,那我只好闷死,我向雪心眨眨眼。
“雪心,我不再理这个猴头,我把他全交给你了!”老太太一转身离去。
我同雪心说:“你别介意。”
“令堂真是又聪明又活泼。
“是的,”我莞尔,“她返老回童了。”
谢雪心也笑了。
“她喜欢你。”我说。
“是的,挤命撮合我们两人。”
我的心“咚”一跳,试探说:“可是感情这回事,真的勉强不来。”
她看我一眼,“我晓得其实你是个孝子,你之所以与我约会,不外是因为你母亲督促有功。”
“什么?”我叫起来,“如果我不是在舞池中急着要与你会合,我此刻会躺在医院里吗?”
“这么说,你倒不是完全被逼的罗?”
“嘿,当然不,”我说:“谁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冒失,也许为了故意制造意外,以便接近你。”
“王光宇,我想你不会有这么大的苦心。”
我握住她的手,至少我的女朋友可以保护我,不坏呀!我想。
三星期后我可以用拐杖撑着走,我来不及去上班,由雪心开车送我。
我们早就形影不离,母亲非常满意,得到一个神奇女侠做她未来媳妇,她高兴了。
她自说自话的替我们筹备起婚礼来,把珠宝交给雪心保管之类。
我跟雪心说:“如何?嫁过来吧。”
“你不求婚,我怎么嫁?”
我只好买了束花,端张椅子,请她坐下,可是我的腿尚未痊愈,前跪后跪,跪不下来。
我叹气,她说“算了。”
我说:“欠你一跪。”
便向母亲报导喜讯,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还以为她会把我玩个半死。她那冷冰冰的态度收敛得很妥当,前后判若两人,如果我有什么话要说,那就是母亲选媳妇的眼光真正好。
三个月后我们结婚。
她仍然是我的英雄,常常救我这个男人。
譬如说一次我下厨煎鸡蛋,油锅冒出熊熊的火,吓得我拔直喉咙便叫,而结果是雪心赶进来用一块湿布扑熄烟火。
我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人家称妻为内人,我称妻为恩人。
这还是小事,譬如说穿着内裤出门去取报纸,门被风吹上,她自超级市场回来,看见我用报纸围着下身,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从隔壁邻居处爬露台过去,虽住三楼,也有数十公尺高,她可仍然气定神闲,替我打开大门。
唉,如果没有他,日子怎么过?
有时她也说过,“光宇,你自己要当心,我救得你九十九次,也救不得你一百次。”
“胡说,你要救我一千一万次,永永远远的救我。”
“前辈子欠你的。”雪心说。
或许是。
我仍然想问她,半年前她把我自海底捞上来,有没有对我施人工呼吸。
我迷迷糊糊的忘了。
选自短篇小说集《散发》
梦
亦舒
开头的时候,不过是一场梦。
丁子江照样在午夜十二点上床睡觉,每天躺下来的时候,他都觉得这是一天之内最愉快
的时候。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烦恼,没有责任,没有压力,没有工作。他感激上帝让
他做一个永不失眠的人。
自小到大,他睡得很好,不多不少,一觉恰是六个小时。
除去享受睡眠之外,丁子江觉得他没有其他乐趣。
他结婚五年,已与妻子分居,有一个亲密的女朋友,他以为她了解他,但三个月之后,
他发觉不,女友与妻子似一个师父调教出来,性格与欲望都差不多。
她们所不知的是,他的事业正走下坡,他所设计的室内装置,被行家判为不切实际、过
度花妙、不经看兼不经用,顾客渐渐离他而去。
昨天,他的老父才上门来与他商量,想换一所大些的住宅,其中牵涉到上百万的现款。
最令子江难过的是老父佝偻着背,头发稀疏,满脸寿斑,双眼有点睁不开来,时常用手
帕拭眼角,还有,牙齿掉得七七八八,说话含糊不清。
子江对自己说:人生没有意义。
下午,税务局打电话给他的会计师,会计师与他开了三小时的会。
子江已经筋疲力尽,傍晚,妻子告诉他,他们三岁的小女儿小江突然发高烧,已经送院。
赶到医院,妻不停的咒骂,她性格有点暴躁,一遇到无法克服的恐惧,便会发脾气,这
是她一贯发泄的方法。
子江忍着不出声。
待医生宣布小江无事,子江才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家。
甫进家门,电话铃便骤响,子江知道这是谁,不欲接听,任由它哗啦哗啦响下去。
他用一张毯子压在电话上面,进浴室淋裕世上已没有安乐土。
披上浴袍出来,他看到书桌上尚未填妥的移民申请表格,叹口气,连忙熄灯上床。
今天的忧虑今天当就够了。
就是这一天,他第一次做那个梦。
他梦见自己躺在床上,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一张少女的脸。
子江从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子,五官脸型是传统式的,但一双眼睛特别明亮,在柔和
的光线下,子江把她看得十分清晰,她蓄一头长发,衣着素净美观,使子江印象最深刻的是
她双眼充满关切之情,一看就知道,她深爱她注视的人。
她在注视谁,我?子江问自己。
她惊呼一声,“醒了,子江你醒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清凉剂。
可惜子江在那刹那醒过来,闹钟与电话齐鸣,他不得不下床,开始新的一天。
一整天,那女孩子清纯天真诚心诚意的关切,都令他难忘。
但,那不过是一个梦。
子江苦笑,继续过他繁忙劳苦琐碎的一日,大都会成年人泰半过这种生活,但为什么,
子江觉得他精神一天比一天差?他渐渐应付不了。
女友在中午时分上来,坐在办公室不动,责备子江,叫子江速速离婚,令子江办移民时
填上她的名字,提醒子江,她跟牢他已有一年,青春的损失无法弥补,说到情急之处,她哭
出来。
她的双眼充满恨意、私欲、怨怼,子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爱。
结婚?子江不能明白,有人因恨而结合?
他一声不响,低着头。
那个短暂的梦,才数秒钟而已,那位倩女温柔的目光,她唤他:子江,你醒来了,她叫
他的名字,她认识他。
她是谁,世上还有那样的依人小鸟?
女友终于走了。
子江的合伙人欲过来办交涉,指责子江的脑筋不够灵活。
子江一言不发,取过外套。
对方瞠目而视,“你到什么地方去?”
子江心平气和的答:“回家,睡觉。”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