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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想象。
可是这一夜,伴随着陈光明在薄薄的墙壁的那一面哼哼哧哧的声音,我忍不住一再想象、然后推翻自己的想象。我承认,怀孕让我变得如此多愁善感,离婚又让我变得如此怀旧,而陈光明的这一走、这一回才真的让我如此思绪紊乱。
42.灯亮了
我被这本蒙上了灰尘的《徐志摩诗集》勾起了无限的涟漪,一瞬间,心碎,像一阵暴风骤雨无遮无拦地袭来。杨易,你现在好吗?赵睿,你现在好吗?那些在我生命中曾经出现的可能的爱情、可能的幸福都还在吗?
我想起了杨易给我写的那些信,厚厚的,一整沓一整沓地被橡皮筋捆着放在书橱下的阴暗角落,那些纸上的爱情,包裹它的只剩了一个破旧的牛皮纸袋子了。那些夜晚的倾诉,每
日每夜的倾诉,花费了一个人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动用了最美丽的感情写就的文字,只剩下了一个牛皮纸袋子来装载。我,该是个残酷的人吧。
突然,隔壁的灯亮了。我听到陈光明的拖鞋啪嗒啪嗒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还有轻声的谈话。洗澡水轰地一声从热水器熊熊烈火的烧灼后,穿过灰色的自来水管喷涌而出。而那个女人,陌生的女人此刻正穿过走廊,向热水走去。
他们完事了,该清理战场了。
我的门被敲响了,我还没搭话,陈光明的脑袋就探了进来:怎么,还没睡啊?
我揉揉眼睛,装得很疲惫的样子:被你一说,倒有点累了。
陈光明做了个敬礼的手势:不好意思,吵着你了。
这么客气干吗?
看什么书呢?
随便翻翻,老书。你怎么样?
还好,还好。
正说着话,女人的声音从卫生间传了出来:你这儿东西还挺全的啊。
陈光明不好意思地冲我笑,轻声地说:托你的福。
我想忍,但不知道为什么,克制不住地郑重告诉陈光明:你告诉她,除了肥皂,别的什么也别碰。我烦陌生人用我的东西。
至于吗?
至于——。我斩钉截铁地强调了一次。
陈光明没奈何地出去了,然后大声对里面喊:拜托,除了肥皂,别碰别的东西。不是我的。
什么?
除了肥皂,什么也别碰!
为什么呀?
不是我的。
你这儿还有别人啊?
我妹——
陈光明最后那一声很响。
不久那女人出来了,我听见她的声音,高且尖。
你怎么和你妹住一块啊?
这多不方便?
难怪,我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有女人的鞋子。
……
两个人淅沥嗦啰一番,最终又归于平静。
那边的灯暗了,我躺在床头,固执地看了很久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昏睡了过去。梦里面,一直有个声音在响: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43.我们恶吵一架
睡得很不踏实,仿佛很多脚步、很多电话、很多开门关门的声音,但是我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我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变换着睡姿。
窗帘缝间射进的阳光仿佛都移了几回脚步,模模糊糊地,我想,我大概又在床上耗掉了大半天的时间。
起来的时候,推开门,陈光明站在灶台边上,热腾腾的白气从沙锅里呼呼上窜,热气里散发着一种混合着葱姜黄酒和鸡的甜津津的气息。陈光明拿着勺子正一点一点撇去汤上的浮沫。
又煲汤了?我问。
我贤惠吧?汤清肉烂,你又有口福了。
算了吧,辛苦一晚上,你比我更需要补补身子了。
怎么?吃醋了?你别忘了,叫我出去的人可是你啊。
臭美。我会吃你的醋?我只是可怜那个妹妹,又上了你的贼船。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人家待会儿还要过来,你可给我留点面子哦。
放心吧。我才没空在家里忍受噪音呢。
你有安排?
光许你风月无边,还不许我出去散散心啊。
你可别乱走,说实在话,我一听到你要去散步,就头大。过去的事情,应该彻底忘记,我都说了,有我在,不会让你和孩子吃苦的。何苦一天到晚去找那个男人,再说了,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谁说我是出去找那个人?我告诉你,我对那个人根本没兴趣。
那你发神经一样的每天在那条路上溜达个没完?
你不高兴,可以不去。我又没强迫你。
我没说不高兴。
我知道你对我没义务,孩子又不是你的。我也没敢指望你对我和孩子负责任,你不过就是一冲动,觉得我可怜罢了。你是谁,我还不了解?大情圣、大慈善家,怎么样?昨天的那个女孩家里又遭了什么灾?不哭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也打动不了的你的心。
你这么大声干吗?你叫我去的。不高兴,你别装啊。既然装了,你也装到底啊。
我装?你别得意了。不就是找个人上床吗?我要想,不知道有多少个呢。我就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没你有本事,你去找就是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造型?我告诉你,你别不服气,有些事情,是男人的专利。
你少来这一套,你觉得把人家给睡了,我看谁把谁睡了,还真不见得呢。
好,算你狠,我被别人睡了行了吧?怎么搞的,一起床,就凶神恶煞的。我看你还是先洗个澡,清醒清醒吧。
我砰地一声打开了浴室,看见里面乱七八糟的堆着的牙膏、毛巾就来气:你的毛巾,我警告你,下次再让我看到洗完不挂好,我就直接扔进垃圾桶了。……还有,袜子,干吗随手乱扔?……还是用我的沐浴露了、还有香水,我告诉你,带女人回来可以,别碰我的东西……
陈光明突然冲了进来:你有完没完?我不发火,你还不罢休了?我告诉你,老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说完,他又咆哮而出。
我愣在了原地,水龙头里的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我用尽力气把门关得怦怦作响。一个人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我,蓬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脸色泛青,黑黑的眼圈,还有一大坨眼屎,皱巴巴的白睡衣上那几朵小花有几根线头倔强地站着,天哪,这是我吗?安若屏?你都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了?因为嫉妒,你都愤怒、扭曲到了多么可怕的样子?你又忘了,陈光明,不是你的。
陈光明?我的手捏着睡衣上的线头,恨得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几年前,他看着我说:你的衣服上怎么有一根线头?女孩子,碰上再不开心的事情,也绝不能让这种线头露在外面。记住了,再好的衣服,回到家,也先要检查一下针脚,不修理好,最好别穿。
此刻,他的声音火爆,隔着卫生间的门还那么刺耳:你他妈的还摔门,要不是看在你可怜的份上,老子这就把你扫地出门。不想活了,你,摔老子的门……
陈光明在外面骂骂咧咧,我不敢接口。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我真的触怒了他。可能是平时的脾气太好,陈光明一旦发火,绝对是七级以上的地震,我再抬杠的话,就要出人性命了。我自信他不至于打我,但是要我现在出去,看他瞪得浑圆的眼睛和挥舞的拳头,我还欠缺一点勇气。
我坐在马桶上,拿了一本杂志,胡乱翻看。里面有一篇文章,标题是:分手了,你们还有性吗?
我把头埋在腿间,是啊,分手了,我为什么还要和这个男人住在一起?为什么不和他发生性关系,还嫉妒他和别的女人的关系?我是不是疯了?
我有点冷,坐在马桶上二十分钟,也没办成事。积压了一晚上的粪便就像一种疾病潜伏着,想摆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一种便意始终回荡在肠子底部,却微弱地无法制造酣畅淋漓的排泄。我感觉,这又将是一次不成功的排泄经验,这种不成功的排泄经验还会影响到以后几天,于是我的肠道里就会积压越来越多的毒素,渐渐地,我的脸色发青,额头灰暗,浑身都是毒气。而这一切,就像我的生活。无法掌握,除了放弃,我还有什么选择?
门外的陈光明似乎开始平静,我用冷水冲干净脸部,好多天没认真化妆了。我决定把自己打扮一番,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出去,我们俩都需要换个空间,好好想想。
我抹上了粉红色带珠光的唇彩,又用青色和鹅黄色扫了扫眼角,最后夹翘了睫毛,刷了几下,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了,就是胭脂。没错,淡红的胭脂让气色好看多了,我也该让自己面目一新了。
半小时后,我从洗手间出来。
陈光明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一语不发,回房间换了套衣服,去年大减价时候买的一套裙子,连吊牌也没解下来,我决定今天穿掉它。对,穿掉它,这句话,有一种快感。就象睡掉她、甩掉她一样刺激。
我在镜子前打量了自己一番,奇怪,我还比从前瘦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