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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我说,是吗?
我不停地吻着她的嘴唇,她的脸颊,她的下颔;再一路吻下去,她的脖子,她的肩膀,她的手臂,她的腋沟。还是那股醉人的体香,现在更混合了一种茉莉花型的皂香。白巾的浴袍已经彻底松开,我将自己微微地撑高了几寸,以便可以俯瞰眼底下的这一片雪白的丘原和河谷;此刻,在台灯的光亮里,更涂上了一层秋熟季节的麦穗的金黄。她猛地一把将我拽倒在了她的身上,让我再一次地埋葬进她的气息里,淹没到了她的情欲中去。
是的,总会有一天……但,不是今天。
世界,从秀秀的眼中呈现出来(1)
路就是这么走成的,走成了湛玉独特人生的一条独特之路。(其实,有谁的人生之路不独特,不惟一,不是不可被替代的?)在某个人生的道口上,你决定向左还是向右,表面看来只是一种无意识的选择,一种情绪化了的决定,但就实质而言,这是一种强大得你根本无法摆脱的生命的潜因在暗中主导你的缘故。而这,就叫命运。
于是,我便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当然,还有他,他并没有消失。湛玉这样想着,抬起眼来,偷偷睨了正与她并排行走着的秀秀一眼。女儿似乎并没有留意她,她在母亲的一旁走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时而抬起脚来踢一块石子或一个空可乐罐。踢了几回,又都未能达到她的心理目标(她心中一定有一个无所谓什么目标的目标的),于是,她便朝前小跑了几步,将空罐又踢回来,然后再轻轻打横一脚,将它踢进了路边栽树泥地的一只凹坑里,这才算罢了脚。
湛玉紧走两步,赶上了站在泥坑边上等着她来到的女儿。女儿的眼睛不望她,仍盯着那只被她踢进了土坑中去的无辜的可乐空罐,她看不清她真实的脸部表情。她只听得她说,“那后来,后来你为什么就突然停下不学了呢,妈?”她提问的声音不响,指向也不明确,甚至连语调都带了一种介乎于问话与自语之间的不确定性。但她知道,女儿想要问的是什么。
这个故事湛玉讲了已经有好多遍了,但就从未有一次提及过她为什么后来会停下不学芭蕾舞的原因。而秀秀听这个故事也听了有好多遍了,她从来扮演的就是一个忠实听众的角色。她知道,母亲只是想一遍一遍地讲,尤其是当她有情绪的时候。当她讲够了,心情也就差不多平复了,心情平复了,自然也就不讲了,如此而已。惟独这一次,是个例外,秀秀不想问,但还是问了;想问但又没有问清楚。
湛玉听得十分真切,瞬刻之间,她已从纷乱的思绪中滤出了一切往昔记忆里的细节。她飞快地调正着自己的思路方向和情绪曲线,但她还是决定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一辆公交车(如今流行地称作为“巴士”)从她们的身边轰隆隆而过。
当然早就不是那种一拖一的,车厢顶上装置有一只大的沼气袋的公交车了,现在的公交车都采用中央式的封闭型空调,车身低矮而平稳。所有的车窗都紧闭着,透过茶色的玻璃窗能见到高高稳稳坐在软垫司机位上的司机。而公交车的路线号也不再是5号或者42号之类了,如今都流行三位数,诸如918、726等等,用电脑控制的圆点数字亮闪闪地打印在车额上。之下是一大块环圆形的挡风玻璃,左下角的某个方位上搁着一块横牌:本车无人售票,票价每人2元。
公交车给湛玉提供了一个最好的借口。当它轰隆隆过后,她便又立即做出了一种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自自然然地与秀秀保持着一肩的横隔距,朝前走了起来,她们又再度进入了那种无言的状态之中。
其实,在这之前,母女俩在麦当劳的那排临窗的座位上也坐了有好长一段时间——大概有一两个钟头吧。她们说说停停看看,接着又看看停停说说。母亲的牛奶纸杯早已空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但仍然轻晃晃地摆在了她的面前,女儿餐盘中的食物也早就吃完了,在这种顾客的流动量十分大也十分快的快餐店里,为了避免长时间地占据着两个视角尤佳的座位而不吃不喝的尴尬,秀秀又去买了一份奶昔和一包大薯条来,放在面前一根根地取出来,沾上茄汁慢慢儿消耗。
后来,她俩终于走出店来,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街道两旁的青铜路灯一盏挨着一盏地分两排展开去,在漆黑的夜的背景上显得格外地光明亮丽。秀秀不用母亲提示,便自动自觉地与她一道先踱过一条马路去,然后再转踱到另一条马路上去(恰似当年的那个穿一身芭蕾舞服的八岁的湛玉从牛奶棚到舞蹈学校时走过的路线),以此来抵达一个十字路口上的对角线目标。她俩从亮着炫目碘钨射灯的“复兴别墅”的弄堂口经过,并双双驻足朝弄内望了几眼。她俩是回家去,而如此路线是明显兜了个大圈的。但秀秀心里明白,这正是母亲的意图所在。从这小小的细节,其实,便已经不难窥探出当女儿的内心世界了。尽管她还未长大成人,但她是知晓一切的,她只是说不清楚,就像当年的湛玉自己。而谁又能肯定说,当秀秀长大后,就不会长成为第二个拥有了另类童年情结的湛玉?
秀秀从未见到过外公——他在她出生前的很久已经去世。而外祖母留给她的印象也远不是母亲所形容的那般漂亮和富有气质。到了秀秀产生记忆的年龄,她已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整天呆在虹口的那幢红砖老屋的二楼,很少下楼来。她性格孤僻,猜疑心也重;母亲说外祖母的这种性格愈趋严重是在“文革”结束之后的事。那时候抄家物资已经发还,她整天就守着两只大樟木箱,轮流将它们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看了又看,数了又数。几张定期存单和一本活期存折更是她寸步不肯让它们离身的东西,一会儿藏在箱底,一会儿又把它们取出来,塞到枕套芯里去。后来大约是要拿枕头到露台的阳光里去晾晒,她生怕一不小心存单滑出来,掉到了楼下的花园里去,就麻烦了。于是,她复将它们掏出来,放到了一处她记得应该是十分稳妥和隐蔽的地方去了。枕头晒完了,但她已完全记不起她的那些宝贝搁哪儿了。她急得团团转,满屋乱找,最后还是不得不把秀秀的父母都唤了去。在这之前,外祖母是从不肯向任何人公开她的半点私密的,尤其是这几份存单,这是她私密的核心。后来,存单终于在盥水间水盆底下的一条已经废弃了的水管里给找到了。它们被揉成一卷,塞在了里面。其实,这是套老把戏了,“文革”抄家时,秀秀的外祖父就已经使用过,但最终仍没能逃过红卫兵锐利的革命目光。这回,秀秀的母亲便是根据当年的那条线索才把藏物给找了出来。
世界,从秀秀的眼中呈现出来(2)
存单找到了,外祖母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当时,秀秀的父母亲谁也没有去留意存单上的数额,一经发现失物,就已迫不及待地高声地叫了起来:“找到啦,妈!——”并立即将存单如数交还给了外祖母。惟外祖母却吞吞吐吐地向着她的女儿女婿解释说,这钱其实也不是她的——真的,不是她的,是琴阿姨托放在她处,让她给保管的。琴阿姨?琴阿姨不是在郝伯伯去世后已搬去与莉莉同住了?莉莉后来成了个专业的芭蕾舞演员,担任舞剧《白毛女》的B档女角,当年还红极一时。“文革”结束后,她才结婚,还分配到了一套四居室的单元住房,煞是叫人羡慕。而所有这些都是湛玉后来陆陆续续从她母亲那儿听说的。事实上,自从湛玉与莉莉结束了那段私人舞校的同学生涯后,就很少再有来往了。再以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完全没了往来,那时的她俩都已长成大姑娘了,各怀心事,也各奔前程去了。
“文革”抄家最翻天覆地的日子里,湛玉倒是有过一次在某个无月的晚上偷偷潜近那幢位于淮海路常熟路口上的大公寓去的经历的。她发现以前郝家住的那层楼全都给封了,印着“××造反司令部”字样和红泥章的两条气势汹汹的封条一个大交叉在大柚门的中央,周围是一片死般的寂静。沿扶梯一直到大堂,再沿大堂一直到街上,到处都贴满了揭露郝某人的大字报。大字报用三个以上惊叹号的力度嘶喊着要将郝某人的画皮剥下来,说他是个美蒋特务机关和刘邓资产阶级司令部里的双重黑线人物,实属罪大恶极,十死都不可有赦!湛玉将她偷偷“侦察”来的“敌情”告诉了父母,那时父亲也正在单位里挨批斗,他听了非但不觉担忧和紧张,反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