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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怕,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绵娥好奇地问:「先生,你拿了他们什么?」
天一不答,摇了摇手里的帐本。
屋子里的灯重新被点亮,就听陈老头大声斥责儿子,「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又没丢什么东西,要是把你奶奶吓着了怎么办?还不去把家丁都散了!」
绵娥便笑了:「那老头也太粗心了,丢了帐本也不知道呀?」
天一却说:「老狐狸这是欲盖弥彰。」
院子里一会又安静了,陈大当家帐也不算了,锁了门叫儿子打着灯在前面走。
天一拉拉绵娥,「快,跟着他们。」
陈家父子一路走着,竟不是回内院休息,而是跨过长廊向着后院走去。天一跟在后面,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自己要找的东西一定就在那间柴房里。
果然到了柴房前,陈大当家停住了脚,回身接过儿子手里的灯笼,沉着声音叮嘱:「你就在这里,不要让人靠近,等我出来。」
见儿子应了,陈大当家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小心把柴房门上的铜锁打开,推开半扇门闪身进去了。
谁知他半个身子刚进门,就被门后一只有力的手拖了过去,陈老头惊叫一声,手里的灯笼险些落在了地上。
「爹,怎么了?」门外的儿子察觉不对,要推门进来。
屋里的灯被点了起来,父亲的声音不慌不忙响起,「没什么,被干柴绊了一下。你到院子外面去守好,不要咋咋唬唬的!」
向来被父亲斥责怕了,儿子连忙噤声,三步并作两步退去了。
柴房内,真正的陈大当家已经被天一捆在桌腿上,嘴里堵着先前丢失的帐本,一脸惊恐地听着自己的声音从一个十三四岁小姑娘的口中出来。
天一过去他面前蹲下,故意尖着声音问:「陈大当家,这么对你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拜托你配合一下,告诉我紫虎茸藏在这柴屋的哪里好不好?」
他和绵娥都带着黑色面巾,陈大当家摸不清这两人的来历,只拼命摇了摇头。
绵娥也凑身过来,笑厣如花,「先生,秋水神宫有上百种逼供的好办法,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管保这老头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会说实话。」
一听秋水神宫的名字,任是陈大当家之前心里有千般打算,也顿时瘫了半截,老泪哗哗流了下来。
天一皱了皱眉,倒没想绵娥的话有这个效果,想来陈老头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抬手拿开了他嘴里的帐本,「陈大当家不要害怕,你说了,我们就不为难你。」
陈老头鸡啄米一般点头,连连哀求,「二位使者,老头子不敢说半句假话,紫虎茸就在屋角柴堆下面三寸的地下埋着,你们挖了就走吧!只求千万别说是在我这找到的,不然
天云山庄也不会放过我。」
药师心中大喜,走到屋角拨开柴草,果然看到下面有泥土新翻起来的痕迹,用剑掘了一掘,挖出一个锦缎包袱。
绵娥不放心,拿剑比在陈老头颈上,「你要是骗我们,可知道得罪秋水神宫的下场?」
陈老头吓得乱抖起来,「二位使者,老头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我陈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命当儿戏呀,还有使者在宫主面前多多美言,今夜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胡说!」
天一打开一看,布包里正是装着紫虎茸的花梨木匣,再开一层,紫玉盒子就在其中,透出莹莹紫光。他朝着绵娥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一掌把陈老头击晕。
两人从柴房的窗户翻出去,又翻过院墙,原路转了回去。
一路上,绵娥忍不住问他,「先生怎么知道,那老头会去察看紫虎茸?」
天一拎着布包,在屋顶上几纵几跃,笑笑答道:「所谓投石问路,这一手古来有之,不算什么技巧。可见人还是不要贪心的好,否则日日心惊肉跳,陈老头纵横商场几十年,
没想到今日也失算了一回。」
绵娥却是佩服不已,「先生真聪明。」
天一大笑:「聪明的是你家主子,知道把你个小机灵鬼派给我出差,才能这么顺利到手啊。」
绵娥脸一红,眼神却是兴奋不已。
两人无声无息回到客栈,绵娥先去休息,天一把灯点上,从包袱里拿出了花梨木匣。
从黄缎里取出精致的紫玉小盒,天一用手掂那似鹿角非鹿角的神物,确定就是自己上次见到的宝贝。
月君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你拿到匣子,要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遍,千万不要弄错了。』
难道这匣子还有什么机关?天一把小玉盒和紫虎茸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看了又看,还是找不到什么破绽。
大概只是一句寻常的话,是自己多心吧。
天一这么想着,把灯熄了,倒头睡下去。一晚上睡得倒挺踏实,只是梦来梦去,总是觉得那人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自己。
第二天清早,天一用着早饭,叮嘱绵娥收拾行李,等他出门一趟就启程回谷。
天一先到画铺里拿了装裱好的画,又想起月君曾经赞过附近的一家糕点坊的芙蓉糕。谁知道店面上的生意太好,队伍排出半条街去,天一估摸了下时间,还是乖乖站到了队尾
。
好在队伍移动得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快排到天一面前了。
这一盏茶的时间,他后面排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一直在家长里短的扯着闲话。
忽然一个老妇说道:「你们听说了么?新的武林盟主已经推选出来了,听说是霸刀门的弟子。」
天一竖起了耳朵。
「我说张婶子,这些江湖上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嗨,我家老头不是给东林彪局看门么,那里每天出出进进的都是武林人,坐在门房里一聊天,不就都知道了。」
「按我说,谁做盟主还不是一样,只要世道太平,那个什么宫的不出来杀人,就阿弥陀佛了……」
「你是说秋水神宫吧,我听老头子说,这次的盟主就是因为找到了秋水神宫的位置,所以才顺利继任的呢!」
天一愣在了原地。
「哎,就是那个秋水神宫。我家的大侄子是武当派的弟子,上次回来过年,就听他说这可是个无恶不做的魔宫。」
「说是魔宫,可也没见他们出来为非作恶,你们谁见过么?」
「我也没有见过呐,不过都这么说,估计也假不了。」
「我们一帮子小老百姓,懂什么魔宫不魔宫的,反正这是那些大侠们的事,我们还是买我的们芙蓉糕吧!」
掌柜的声音插了进来,「喂、喂!小伙子,你要买点什么?」
一群老妇七嘴八舌,「这小伙子怎么呆住了……小伙子,你不买我们可要插队了!」
天一回过神来,看着几只同时在自己的眼前晃动的手,猛地跳起身来,拿着画卷就往客栈跑。
客栈的厢房外,天一大力拍打着房门,「绵娥、绵娥!出事了,快开门!」没有人应门,门栓忽然从里面滑开,房门洞开。
天一站在门外,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瞬间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
桌子上,茶壶下压着一张信笺。
他走过去拿起来,纤秀的字迹这么写着:
先生,请恕奴婢不辞而别。主人吩咐奴婢将先生送出谷,就同先生一起留在谷外,但绵娥从小在主人身边长大,不能在最后一刻不守在他的身边。主人心中待先生之情,天地
可鉴,若先生他日忆起主人,请为主人在天之灵祈福诵祷。如此今生再无相见之机,还望先生善自珍重。绵娥再拜。
今生再无相见之机!
天一手里的画卷跌落在地上,盯着那寥寥几行字,一时间目眦欲裂,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真相竟会是如此。
还记得出谷那天早上,月君如小鹿一般顺从地俯身在他的怀里,口口声声要他记得自己,他还只当他是虚情假意。
却原来他亲手赠他自己的画像,差点被他弃之不取,竟是作为留念的意思。
今生再无相见之机!今生再无相见之机!
这几个字,哪里是绵娥对他说的,分明就是月君,带着笑一字一字与他告别。
他以为月君戏弄自己的感情,要的不过是他死心塌地,得到他那些卑微得可怜的爱意。
却原来,月君早已爱他至深。
天一颓然坐倒在地,这一刻心里的痛,才是真正想要呕心沥血!
回谷后的那些日子,月君的笑、月君的柔情、月君的蜜语,都是真实的,没有骗他,再真实不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月君就做了这样子的打算,从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开始,是不是就一面笑着对待自己,一面背负起自己所不知道的悲伤。
天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出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那寒潭一样的眸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自己不知道的心思?
他忽然想起什么,翻身起来又拿着信看了一遍。绵娥的信里说得清清楚楚,她要回去陪伴月君最后一程--没有自己的心,即便是师尊出手,也治不好月君的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