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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意,尽管对方年纪至多20岁,而且壮得像是足球后卫。人生一世足矣,特别是在你实现了自己竭尽全力使之开花结果的事业之后,或者基本完成之时。
当然了,梦想花去了他父亲为他留下的一切。不过,除此之外,要金钱还有何用?
“该进去了,先生。让我来帮您吧!”讲话的是年轻强壮、骨骼坚实、肌肉饱满得几欲从衣服中爆裂的侍者。工作人员对他毕恭毕敬,就好像他仍然拥有这个地方一样。马钱德想道,很可能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委员会才选中这样的地方,尽管这家宾馆已经年代久远,落后过时。不过,有一段时间——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对不起,年轻人,我——这会儿有点心不在焉。谢谢你。”
他缓缓地站立起来,一边在心里嘀咕时间走得太慢。当侍者将他扶上舞台时,全场掌声雷动,声波的冲击致使他助听器上的自动音量控制仪也承受不住。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没有听到丹·弗勒里开始讲的话——自然都是赞誉之辞。他小心翼翼弓身坐进椅中。当掌声停息之后,他才开始听到讲话声。
丹·弗勒里个子依然高高大大,腰似粗桶,眉毛又浓又粗,头发又长又密。从一开始,他就支持马钱德的疯狂计划,要把人类送入太空。“人类最为伟大的梦想!”他大叫着说,“征服星球!而这位就是教导我们如何使梦想成真的人物——诺曼·马钱德!”
掌声雷动,马钱德点头致谢。
助听器又一次救了他的耳朵,并且使他听不到下边的几句话:
“……既然我们已踏上成功的门槛,”弗勒里声若洪钟,“我们在此聚会适得其时……增进友谊,表达伟大的希望。将我们自身贡献给为实现希望的奋斗之中……并且对第一位向我们显示何为梦想的人表达我们的敬仰之意和爱戴之情!”
自动音量控制器传出丹·弗勒里慷慨激昂的演讲,马钱德一边听一边露出微笑。观望着雾海一般的人的面孔,他觉得弗勒里如此讲话简直是残酷的。真到了成功的门槛吗?人们能在这门槛上有耐心有恒心等多少个年头呢?——而大门依旧对我们关闭着。当然了,他流露出奇怪的念头,人们有必要仔细算计一下,不然的话,如果庆贺宴会不早点儿举行,嘉宾很快会变成僵尸的。不过……他心里隐隐作痛,半带困惑回头看看弗勒里。他的语调里隐含着什么。会是——可能会是——
可能不会出现什么,他坚定地告诫自己。没有消息,没有突破,也没有报告来自哪个宇宙飞船,最终的梦想也并未实现。他可能会第一个得知的。不论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不可能不将那样的情况报告给他。不过,他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现在,”弗勒里继续说道,“我不再阻止你们用餐了。后面还有许多激昂热烈的讲话,我敢保证那将有助于增进你们的食欲,可是,现在还是让我们先来吃吧!”
笑声四起,掌声大作。继而刀叉相撞,铿锵有声。
进餐邀请的对象当然也包括诺曼·马钱德。他双手抱膝坐在那里,看着人们刀来叉去,虽然微笑着内心却有一丝不快之感,这是因为年迈体衰而产生的懊丧情绪。实际上,他自我安慰着,他并不是要嫉妒年轻人。他们健康,他们年轻,他们来日方长,他倒并不嫉妒;他们狂饮饮料大嚼冰块,他却羡慕不已。
他竭力做出姿态,好像真的喜爱眼前的美酒佳肴似的。使马钱德生命得以延续到现在的阿萨·齐泽尼深知,他的选择是非常明智的。自从齐泽尼预测出他寿命的最低限度之后,马钱德百无聊赖之余不得不思量,假若享用一顿美餐,生命中剩余的几个月又将削减一些。自从齐泽尼每周对他进行医疗检查并且告诉他剩余的时间不多以后,他就痛下决心,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里一定要以泡茶加土豆薄饼、外加酸甜红卷心菜打发日子。但那个时间总是迟迟未至。幸运的是,他倒还有一个月的阳寿,也可能是两个月……
“请再说一遍,好吗?”马钱德半侧着身对那只黑猩猩讲道。尽管它兽性已泯,但其说话能力极差,所以马钱德开始并没意识到对方在跟他讲话。
他不转身还好些。
由于手腕没有力量,他手里的汤勺歪了,饼干浸上了水滚落下来。他忙中出错,竟想挪动腿以防东西落在膝盖上——年龄大了真是无用;他不愿溅上污水——但他的动作太急了一点儿。
椅子就在小台边上。他感觉自己翻了过去。
二
96岁已经过了倒头摔倒的年岁了。他心里想着:假若真弄出这种事来,或许还不如吃些虾好些呢……不过,他并没有摔死。
他只是因为摔倒失去了知觉,而且昏迷时间也并不算很长,因为当人们抬着他走进舞台后边的更衣室时,他已经开始清醒过来。
诺曼·马钱德一度将其生命交付给一种希望。
他富有,聪慧,并且找到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他倾其所有,将它们奉献给征服太阳系外星球的研究院。少说,他也拿出了数百万美元。
那是他父亲遗留给他的全部财产。但是,钱根本不足以完成这个任务,它只不过是一种扩大影响的手段。他用钱雇佣宣传人员、资金筹集人员、法律顾问;他用钱拍纪录片和电视广告片;他用钱为美利坚合众国议员们举办鸡尾酒会;他用钱为国家六年制教育提供有奖比赛。不论做什么,他总是言必行,行必果。
他筹集到了钱。一大笔钱。
他将自己从世人口袋中乞求、搜罗而来的所有的钱拿出来,为建造26艘大型宇宙飞船(每艘有10只轮船大小)提供资金。最后他将飞船抛向太空。
马钱德哺哺自语道,我希望看到人类发展扩大,并且抵达一个新的家园……我还希望成为带领他们奔向那里的人……
什么人正讲着话“——他知道这件事,对吗?但是我们千万要保持缄默——”另外有一个人要第一位闭嘴。马钱德睁开了双眼。
齐泽尼神色忧郁地立在那儿,看见马钱德恢复了知觉,便说道:“你好了?”马钱德明白这是真的,因为齐泽尼忧郁地看着他。如果是坏消息的话,他会发笑的——“不,你没有!”齐泽尼大叫起来,抓着他的肩膀,“你就待在这儿别动,一会儿回家卧床休息。”
“你刚才不是说我好了吗?”
“我是说你仍能呼吸。别抠字眼,并不正常。”
马钱德抗议说:“但宴会呢——我总该出席吧——”
阿萨·齐泽尼照料马钱德已有30年了。他们一块儿出外钓鱼,时常在一起同饮共醉。齐泽尼不会拒绝的,但他却一味摇头。
马钱德颓然作罢。齐泽尼后边,那只黑猩猩一语不发,只是坐在椅子边上观察着。马钱德觉得,他是在担心。之所以担心,是因为他明白这件事是因他而起,是他的过错。这么一想,马钱德便来了精神,说道:“我那样笨手笨脚跌倒出尽洋相,很抱歉——先生。”
齐泽尼连忙介绍:“这位是杜安尼·弗格森,他做过哥白尼号上的勤务,换过形体。他像平日一样穿着制服参加宴会。”猩猩点点头,但一语不发。他正对那位方才口若悬河、此时似乎心事重重的讲演者丹·弗勒里察言观色。“救护车在哪儿呢?”齐泽尼用像对实习医生的那种不耐烦的口气发问道,身着侍者服装的那个健壮的年轻人一声不响匆匆而去。
黑猩猩清清嗓子,狗一般叫了一声。“什么——”他带着或多或少的德国口音讲了起来,“米达·乌勒里,你讲伊夫代尔是什么意思?”
丹·弗勒里回过头,茫然地看着黑猩猩。马钱德忽然注意到,他那架势并不是在看他,而倒好像是对黑猩猩一无所知,而且他无意答话。
马钱德焦躁起来:“这个‘伊夫代尔’是什么,丹?”
“快点儿,弗格森先生,请吧,我们最好到外边去一下。”
“什么?”类似犬吠的粗暴声音从类人猿口内吐出来,开始同他要表达的意思相趋近了,“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讲话吗?”
这是个没礼貌的年轻人,马钱德愤愤不平地思忖着,这个家伙让他感到讨厌。
既然他一再提这个问题,其中必有缘由。
马钱德由于疼痛缩了缩身子,觉得自己要呕吐出来。事情虽然过去,他却依然不安。他不可能弄坏了什么呀,他这样自我安慰着,齐泽尼在这方面不会撒谎的,但他又感到自己可能已办坏了什么事。
他对猩猩失去了兴趣。甚至当弗勒里以一种急切的、低得如同蚊子哼哼的声音对他嘀咕催他离去时,他也没有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