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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一样失态也是不能了。
对于聪明人而言,时间是最好的酵母,日复一日,将人的聪明酝酿成智慧。
眼下,戳到心伤。也只见她淡淡一笑,反过来安慰探春:“尽人事从天意,你尽你的心就成了,到底不是为了这个才把你嫁出去的。”
歇一口气,贾母又看着黛玉,眼神就盈溢出苦涩,其实宝玉和惜春都是不妨的,只有又病又弱的林丫头才是她真正的心结。于是她叹一口气:“就为了林丫头,我也也要强撑着,四丫头虽不堪,到底是有个回身的地方。这丫头如今连家都没有了,天地之间只靠得住我。我一朝死了,不知她又要受多少欺侮。”
探春黯然,低头不响。这就是贾母和王夫人待人的分别。都是爱。然,一个是无私,一个有私。她不知自己活到贾母这般年岁,能不能如此豁达通明。她跪倒在这个老人膝下,长久地,诚恳地,像以最虔诚的心匍匐在佛前。
心无欲念,只有敬心。
贾母没有叫人拉她起来,因为探春很快就走了,原因不必说。
探春走后,只见贾母哼一声,慢慢躺倒下来,脸色比先前灰败了几倍不止。慌得众人忙上前,鸳鸯忙端上参汤来,贾母喝了,方才缓过来,又命李纨下去传饭。她在塌上伸出手来握住惜春和黛玉两个,流泪道:“有我在,不怕的。”
惜春和黛玉是冰雪聪明,眨眼已明白贾母用心——探春和王夫人走的近,如果她说老太太还不妨,那些投鼠忌器的人,动作都要缓一缓。那么,她们这两颗幼卵还可以苟全一时。有很多话,很多事。不可以直接说,要通过探春无意地传达。想通了,两人齐齐心惊,一颗心凉如冰雪,忍不住埋首大哭。这哭是杜鹃啼血凄凉又惊心。明明是一家人,可是仍要拼了命作戏,显然不做还不行。
人生如纸,并不堪戳破,凉薄薄凉,夫复何言?而天地苍凉,狂风怒雪,又有谁,是真正可以信赖依靠的柱石?女娲造人时,每个人都是融合在一起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有了仿佛地壳震动后的巨大罅隙,千沟万壑,流尽热情。而身边渐渐,这样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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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14 PM《惜春纪》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那晚惜春走得较黛玉早。入画来接她,捧着披风,说晚上风大,姑娘还是披上的好,惜春不无感激的看她一眼。入画也正好看着她,两个人都笑了。入画待她仍是尽心,回到东府以后,惜春不好要那么多人,入画第一个回到她身边,这在外人看来却有些昭君出塞自讨苦吃的意思。
惜春出门前,鸳鸯打帘子抢身出来,笑吟吟对惜春道:“老祖宗吩咐我送姑娘一程。”惜春不言,侧头看屋内,轻问:“林姐姐还在里面么?”鸳鸯笑道:“可不是么,她身体越发弱了,老太太不敢把她放到别人身边,只带着睡,祖孙俩倒有说不尽的话。”
惜春点头,鸳鸯陪着她一路走过来,夜间再也不似以往有灯火通明。长长的穿堂,游廊,都是黑沉沉的,陷入黑暗里。走在路上只有零星的灯火候在前面,看上去像在海面上眺看远方,天水相接的地方有廖弱星光,闪闪烁烁,像将残的烛。正说着突然看见一团黑影,惜春和鸳鸯说得入神,入画走在后面,三个人齐齐被吓一跳。看清楚是一间影壁,都笑起来。——笑着笑着,一不小心笑意就流光了,单剩下个空荡荡的壳挂在脸上。惜春和鸳鸯对视,看着对方的脸,不禁摇头,如果真有个面具挂在脸上还好,现在无遮无挡,都看得清对方脸上只剩苦涩,眼中已有泪光。
一路默默低头走,快要到门口的时候,鸳鸯涩声说:“既然老祖宗已经明说,姑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惜春感激,微微欠身道:“谢谢姐姐提点。”鸳鸯一面点头,脸上的泪水挂不住全滴下来。不待惜春送,一转身自去了。惜春看她肩膀颤动,鸳鸯边走边哭,显然是哀恸已极。她又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哭,不能给老人家看见冰凉的眼泪。眼泪有时会让人加速心死。
“姑娘你冷么?”良久,惜春才听见入画在问她。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一阵阵,剧烈颤动,像当中藏住了一个不安分的兽。那兽在撕咬她,让她痛不可当。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出来了,惜春心里冰凉刺痛,本不想看,却又忍不住呆呆看了一会。月却不是明月,藏在乌云里,一线儿明,一大片暗,影影绰绰的,月色像摔裂了古器了无意趣,只是哀沉。
低头回眸,不待入画催,惜春转身就朝车里那里走去。收在怀里的那两张纸,到回府拿出的时候,已经满有余温。入画去睡了,惜春靠在床上捻着那两万两的银票,心里一阵紧,一阵松,似琵琶乱了弦不成个调子——那是老太太的私蓄,给了她一些。据老太太说,她父亲,原先也留了一份银子给她,预备给她做嫁妆。只是那银子多半是没有了。惜春想起那只空了的信封,也许这就是那个遗失的秘密,然而就是知道也无用。没有明显的遗嘱,贾珍是不可能把银子给她的。依现在的景况,就是有也拿不到了,钱多半已挥霍完,就是还剩些,也拿出去给贾珍消灾解难了。
回到东府,惜春睡不着,心里的麻木冷淡,不可言明。纠缠她日久的问题又再显现,她总是失眠。镇日间参禅读经又怎样呢,所有佛经的教义,拓深她的精神内核,再往其间充满水,使她能够安定沉静。禅思则像温柔的植物,日渐铺展了她的心灵,似绿荫迅疾地扩张,助她躲避烈日狂风的侵袭,捱过无穷的寂寞苦痛。然而那又怎么样呢?这些好处不能转嫁到别人身上。她悟了,不表示别人也悟了,她可以不介意贾珍对她的种种不公,不介意他们用了她的银子,透支了她的将来——那些都不紧要,命里有时终需有,她看得开;但是对贾母呢,也能这样轻易释怀么?一个老人,宽爱仁慈的老人,或许是她在这尘世间唯一剩下的温暖和信赖,此刻就要脱手而去了,也要她视若罔闻么?
若奉劝自己放下,看破即是逃避现实,自我麻木,然而不放不破又如何?眼睁睁看见生命长藤已经滑落悬崖,即使她肯伸手去抓住,愿意一命换一命,终会有一个神秘的力量要她安生,告诉她,生老病死是恒久天意,朝花夕落,生命像四季回轮不可逆转。
她只看着天边。先前那轮月,到底从云底走出来了,云底透出一丝光亮。那光像老祖宗眼底的亮光,恹弱的,强自支持,然而不久就要熄灭了。天光黯淡,这是必定的。
是的,她知道。终于,她困倦地睡去,在梦里全身的水分都积聚到眼眶里,决堤而出。她终究能够放松一哭。
这应该是个不好的预兆,无论是她夜间在梦里的宣泄,还是白日贾母的临危。老太太的身体终于衰落到不堪的阶段,那几天清冷已久的大屋倒是热闹了,殷勤探病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灯会一样川流不息。颓丧已久的贾府众人许久没有如此振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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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15 PM《惜春纪》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这日惜春来得晚了,走到贾母处发现门口有些争闹,鸳鸯看见她似松了一口气似地,远远招手。惜春只得走过去,鸳鸯笑说:“姑娘快来替我陪陪大奶奶……”
惜春听说邢夫人在,当下不敢怠慢,忙走上前去替鸳鸯解围,一手搀了邢夫人至厢房里坐下,才半真半假的嗔鸳鸯:“你这是怎么回事,把大娘气得这样!”鸳鸯何等聪明,自然满脸赔笑,亲手捧来茶水。
邢夫人本为上次王保善家的事,对惜春有点芥蒂,今天见惜春倒肯为了她得罪鸳鸯,的确有点意外惊喜,又想到惜春最近长陪老太太身边,不由得给她几分脸色。当下撇了鸳鸯,一心一意对惜春絮絮诉苦——“这是个什么道理,她来就奴颜媚骨的迎着,脸贴到地上任她踩,我来就百般刁难。”
惜春一听即明她是说王夫人。两个都是长辈,她不好说什么,只得细言宽慰。鸳鸯见惜春稳住了邢夫人,抽身想走,却被邢夫人一把拽住,惜春想拉,哪里拉得住,邢夫人兜脸打了鸳鸯一记耳光,啐道:“专捡高枝的小贱人,我看明儿你能做三房不成?”话说得太难听,刺到陈年旧事不止是鸳鸯,连惜春都白了脸。
换了平日,依着鸳鸯的烈性也闹起来了,只是她顾虑着贾母的病,如何敢高声?连哭也是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