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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论如何打听,和以色列的那个“联盟”联络,都无法再得到陶格一家人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已经是我“回来”大半年之后的事情了,我因为另一件事,在印度的孟买,那天傍晚,我在一条街上走著。
孟买有它繁华的一面,也有极度贫穷的一面,我走著的那条街,两旁全是高大的建筑物,然而在横街上,却是成狂结队衣衫褴褛的贫童。
那些贫童,以偷窃、乞讨为生,一看到外人,会成群结队拥了上来向你乞讨,不达目的,誓不干休。
我经过了第一条横街,围在我身边的贫童,已经有三五十个,不住地乞讨,有的甚至来拉扯我的衣服。遇上这样的情形,真是难以应付,我正在考虑该如何脱身,第二条横街中的贫童又发现了我,一声呼啸,又有三二十人奔过来。
我实在有点啼笑皆非,只好加快脚步,向一家百货公司走去,公司门口有守卫,只要进了公司,贫童不敢进来。就在我快到公司门口之际,我忽然看到,在公司门口,有两个白种小孩子,瑟缩著,缩在一角。
这两个孩子污秽之极,长头发打著结,身上穿著的,也已不能再称之为衣服。可是无论如何污秽,那一头金发,一头红发,看来还是十分夺目。
当我向他们望去之际,他们也抬头向我望了过来。在那一刹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娜和伊凡!毫无疑问,那是唐娜和伊凡!
从我第一次在欧洲的国际列车上遇到他们开始,我一直未曾遇到比他们更可爱的小孩子,我绝不会认错人,而且,他们显然也认出了我,正想向我走过来又不敢。我实在想不到,何以他们两人,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陶格夫妇呢?到哪里去了?
我一面迅速地转著念,一面已大声叫了起来:“唐娜,伊凡!”
唐娜和伊凡一听到我叫他们,立时跳起,向我奔来,我蹲下身子,不管他们身上是多么脏,一边一个,将他们抱起,他们也立时紧搂住了我的脖子,这种情形,将公司门口穿著制服的守门人,看得目定口呆。
我抱著他们两人,急急向前走著,转过了街角,才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你们的父母呢?”
听得我一问,唐娜小嘴一扁,立时想哭,伊凡忙道:“别哭,女孩子就是爱哭!”
唐娜的眼中,泪花乱转,但总算忍住了,未曾流下泪来。我又道:“你们的父母……”
伊凡伸手向前一指,说道:“就在前面,过几条街,不是很远!”
我将他们两人放了下来,紧握住他们的手,唯恐他们逃走。忽然会在这里遇见他们,而且又可以和陶格夫妇见面,这是意料不到的大喜事,我决不肯因任何疏忽而错过了这个机会。
唐娜和伊凡拉著我,一直向前走著,穿过了两条街之后,我心中暗暗吃惊,因为我发觉,已经置身贫民窟!街上凹凸不平,孩童在污水潭中嬉戏,两旁的屋子,甚至不能称为屋子。挺著大肚子的女人,一面在晾晒著破衣服,一面在用极不堪入耳的话,骂著她们的子女,老年人在墙角,吸食著拾来的烟,在等死,看不到一个壮年男丁,这是最可怖和贫穷的地方!
陶格先生来自那个时代,他有著极丰富的学识,在这个“核子动力萌芽时期”中,他几乎可以担任任何工作,就像我们这时代的人,回到了石器时代,可以成为超人一样,他何以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我没有向唐娜和伊凡多问甚么,只是跟著他们向前走,又穿过了一条窄巷,来到这个贫民窟的中心部分,在一幅堆满了垃圾的空地上,用纸箱和旧木板,格出了几十间屋子,那些“屋子”,最高也不超过一公尺半,简直只是一个勉强可以遮住身子的掩蔽体,触鼻的臭气,中人欲呕,还有许多大老鼠,在污水和垃圾之间奔来奔去,肆无忌惮。
看到了这样的情形,我忍不住失色道:“天,你们住在这里?”
伊凡道:“我们住在那一间!”
他说著,伸手向前一指,指的就是那间用纸皮和木板搭成的“屋子”。
我跟著他们跨过了一个污水潭,来到了那“屋子”的前面。
屋子也根本没有门,只有一块较大的木板,挡住入口。伊凡和唐娜到了门口,一起向我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向门口指了一指,我将木板移开了一点,探头向内望去。
我甚么也看不到,只闻到一股极难闻的气味,那是垃圾的臭味,加上劣质酒的酒精味,几乎连人呼吸也为之呆滞。
接著,我看到在一堆旧报纸之上,有东西在蠕动,等我的视线可以适应黑暗,我才看清,那是两个人,而且,我也看清,那是陶格夫妇!
陶格先生的乱发和乱须纠缠在一起,在黑暗中看来,他的双眼,发出一种可怕的暗红色的光芒。陶格夫人的一头美发,简直如同抹布。他们两人躺在旧报纸上,身边有著不少空瓶,一望而知,是最劣等的劣酒瓶。
陶格夫人先发现了我,现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你……终于找到我们了?”
陶格先生木然地向我望了一眼:“酒!酒!给我酒!”
他一面说,一面发著抖,站了起来,由于“屋子”太低,他一站起来,头就“砰”地一声,撞在“屋顶”的一块木板之上,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在乎,伸著发抖的手:“酒!酒!”
陶格这样,他妻子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全变成了无可药救的酒鬼,这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事?在格陵兰冰原上和他们分手,只不过大半年,何以竟会变成了这样子?
我握住了陶格的手,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陶格在不断地叫道:“酒!酒,给我酒!”
陶格夫人失声道:“先生,你听到他在叫甚么!”
我苦笑了一下,一个这样的酒徒,给他酒,等于加速他的沉沦,但如果不给他酒,只怕他连一句清楚的话也讲不出来。我道:“好,我去买酒!”
伊凡道:“我去!”
我取了一些钱,交给了伊凡,伊凡一溜烟地奔了出去,我扶著陶格,令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我坐在一团旧报纸上。我道:“酒快来了,你先镇定一下!”
陶格先生剧烈发著抖,显然他无法镇定下来。陶格夫人则仍然缩在一角,发出如同呻吟一般可怕的声音。
我无法可施,只好紧握著他们两人的手。不一会,伊凡便抓著两瓶酒,奔了进来,陶格夫妇立时扑过去,抢过酒来,甚至来不及打开瓶塞,只是用力在地上一敲,敲碎了瓶颈,就对著酒瓶,大口大口吞咽起来,喉际不住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们一口气,至少喝掉了半瓶酒,酒顺著他们的口角,流下来,他们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趁机将酒瓶自他们的手中取下来:“甚么时候上酒瘾的?”
酒令得他们的神智清醒了些,一听得我这样问,陶格夫人双手抱住了头,身子缩成了一团,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陶格先生向我望了过来:“连我们自己也不记得了!”
我想令气氛轻松一点,指著四周围:“是不是想改行做作家,所以先来体验一下生活?”
陶格双手遮住了脸,又开始发起抖来,我道:“我有一段意想不到的经历,你想听一听?”
陶格道:“我知道,你叫他们抓走了!”
我忙说道:“是的,可是我又逃了出来!全靠你,你告诉过我,可以通过逆转装置,令时间也逆转,要不然,我逃不出来!”
陶格先生放下了双手,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神情望著我:“你逃出来了?”
我道:“是!我现在能在这里和你见面,就证明我是逃出来了!”
陶格先生忽然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用手指著我,转头望向他的妻子:“他逃出来了!哈哈,你听听,他逃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逃出来这件事有甚么好笑,可是陶格夫人居然也笑了起来,他们两人一起指著我,一直笑著,笑得我开始莫名其妙,最后忍不住无名火起,大喝一声:“有甚么好笑?”
陶格夫妇仍然笑著,陶格笑得连气也有点喘不过来,一伸手,抢过了酒瓶,又大口喝了两口酒,才抹著口角:“你逃出来了,嗯,你逃出来了!”
我怒视著他,他又指著我的鼻子:“除了建筑物之外,根本没有空气,我想你一定是意外地发现了一筒压缩氧气,嗯?”
我呆了一呆,陶格是那里来的,他当然知道情形,所以我点了点头。
陶格又道:“你历尽艰险,九死一生,好几次,你绝望了,可是在最危急的关头。绝处逢生,是不是?”
我没好气地道:“当然是,不然,我也逃不出来了。”
陶格又神经质地笑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