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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零”。我说:“好了,好了,别胡说,你半条人命都没有,哪来的三条人命?”我是故意说给蝴蝶听的。我不想让蝴蝶知道得太多。可是,她硬要说:“你别骗我,你别骗我,我知道,我已经有三条人命了!”弄得我哭笑不得。
小四(3)
不过,有迹象表明,小天鹅突然变得正常了!最明显的是,脸上的孩子气没了!好像摇身一变,突然从10岁长到了30岁,原来是一个半傻半呆的小孩子,现在是一个固执已见的老大姐。傻气和呆气还隐约可见,可是,孩子气消失干净了。明摆着,过去的一切重新回到她身上了,韬河县城和大湾麻风院也重新回到她身上了!我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也不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个小天鹅,心里一阵阵发冷。
把小四埋了后,小天鹅变成一块石头了,一句话都不说了,连那句“我已经有三条人命了”的话也绝不再提了,一句话都不说,更像是谨防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小心说出:“我已经有三条人命了!”她并不知道,她一动不动地呆坐着时,整个人、整个样子无非还是那句话:“我已经有三条人命了!”更何况,很多时候,她的嘴皮还在不由自主地动,从嘴形上看,毫无疑问,在不断重复:“我已经有三条人命了!”
其实小天鹅只要坐下来,嘴皮就总是在动,而且始终面朝一个方向,东边,太阳升起的方向。无论在小木屋里还是在外面,无论抬头还是埋头,都是如此。在她眼里,那边大概是韬河县城吧!其实正相反,韬河在我们的西边!
我不是有一本《毛主席语录》吗?我一直把它藏在药箱里。一天傍晚,我和蝴蝶坐在核桃树下乘凉,看见小天鹅从小木屋里出来,怀里好像揣着个东西,走路的样子鬼鬼祟祟。我和蝴蝶等了一会儿,就跟过去偷看,只见她跪在崖底下,屁股对着我们,双手合十,正在一遍遍地作揖,头和手保持一致,动作有些僵硬,频率有些快。她眼前的《毛主席语录》是翻开的,毛主席他老人家正在天安门城楼上,笑容可掬地凝视着她。这情景一下子令我两腿发软,泪流满面,我急忙拉着蝴蝶离开了,其实,我多想跪在她身后,多想一边向毛主席叩头作揖一边大声痛哭呀!我泪流满面,我只有扶着蝴蝶,才能不倒下,我的样子把蝴蝶吓坏了,蝴蝶也在哭,一边哭一边用粗粗的衣襟擦我的眼泪!我哭得更厉害了。蝴蝶就哭着劝:“大哥别哭了,大哥别哭了!”
蝴蝶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割了我一下,光哭都不行了,我不能不嚎了,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我只想放开嗓子嚎个够,我隐约听见了小天鹅的声音,她在问蝴蝶:“怎么了?”我微微停顿了一下,开始变嚎叫为吼叫,我倒下去了,我知道自己在小天鹅的怀里,小天鹅粗糙的手指把我的脸划疼了,我就更伤心了。我肚子开始抽筋,像皮筋一样绷紧了,我担心自己会死,我问自己:你死了,这两个女人怎么办?这一问很有效果,我开始一点一点控制自己,就像和一头发疯的狮子在搏斗,先是难分胜负,接着进入僵持阶段,终于我占了上风,我骑在狮子身上了,我扼住了狮子的喉咙。我睁开眼睛,看见小天鹅紧紧地抱着我,一脸的慈爱,蝴蝶蹲在旁边,抓着我的一只手,哭得没个人样了,我心里又不对劲了,我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五章 生育
小天鹅
读者朋友,这部书,已经到了最后部分。接下来的故事还很多,但我们有必要讲得简略一些。现在,让开口说话吧!
“你可能怀孕了!”杜仲的话,让我一阵惊喜,这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本来,我一直以为我怀不上孩子,大牛叔叔没让我怀上孩子,和杨勇结婚半年了也没怀上孩子,我妈妈还偷偷给我取过几副中药,吃了也没用。想不到,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怀上了。我恶心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嘴也馋了,天天逼着蝴蝶给我摘杏子、桃子。最爱吃的就是那些还没有熟透的杏子和桃子,酸得直掉眼泪,可还吃个不停。杜仲说:“酸儿辣女,肯定是儿子。”我想要的就是儿子,做一个女人太辛苦了,要生就生儿子。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每时每刻都觉得恶心,看见任何东西都恶心,满眼的浓得化不开的绿,看着看着就像水一样流起来了,直接流进我嗓子眼里了,让我一阵阵恶心。蝴蝶在眼前舞动,那种漂亮的孔雀绿忽隐忽现时,我心里也恶心。这不光是妊娠反应,我知道我心里有多复杂。一个有三条人命的杀人犯,一个麻风女,竟然怀孕了,竟打算当母亲了,这到底算什么?真的还是假的?这明明是真的,肚子明明大起来了,杜仲明明是杜仲,蝴蝶明明是蝴蝶,掐一把明明知道疼,但我总觉得这些全是假的,越实在越假,每一样东西稍稍多看两眼就变假了。有时候,当我定定地看着满眼的树呀,花呀,草呀,蝴蝶呀,鸟呀,空气呀,看着所有这些东西时,眼前就突然出现一张车票,车票上面写着两个字:韬河。我就接着往下想,我在车上,我是红遍韬河的小天鹅,我没杀人,也没得麻风病,我去外地演出回来了,车站有很多亲朋好友在等我载誉归来。等我清醒过来后,我还会认认真真地质问:这么多东西怎么就兑换不了一张车票呢?怎么就没办法让我重新成为以前的小天鹅?怎么就没办法让时间倒流回去呢?
有时候,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只蝴蝶,甚至每一只蚊子,都让我羡慕,因为它们不是我,不是我顾婷娥!
菩萨心肠
我问:“至今你还把小四算一条人命?”
小天鹅答:“我总觉得小四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疙瘩肉,是我的孩子。”
我又问:“你不知道是杜仲捏死了小四吗?”
小天鹅答:“后来他承认了。”
我问:“你知道后,是怎么想的?”
她答:“我不信,他可能是故意安慰我。”
我问:“在你眼里他就那么好吗?”
她答:“他是菩萨心肠,连一只蚊子都不打。”
我问:“如果确实是他捏死了小四呢?”
她微微有些不耐烦,没作回答。
我不敢再问了,因为我看到小天鹅脸红了,显然生气了,甚至微微有些难以自制。这一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难忘。后来,我渐渐相信,在小天鹅眼里,杜仲几乎是一个神,她不习惯听对他的任何微辞。
巴掌
“听说你连一只蚊子都不打?”
“我不打蚊子,也不打苍蝇——”
“不杀生?”
“不,跟不杀生没关系,我有病,准备打蚊子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头上也有个巴掌,我把蚊子打扁了,别人把我也打扁了。”
“开玩笑吧?”
“真的,真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在蝴蝶谷,我没一天是安心的,时间越长,心里越不安,因为,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被外人发现,这是毫无疑问的。”
“没想过,主动出去?”
“第二年的春天,我上山采药,突然想出去看看。我骑着小公马,过了上湾,到了下湾,看见了烧得黑乎乎的麻风院。”
“吓坏了吧?”
“我骑着小公马一路狂奔,回到蝴蝶谷,连下马的力气都没了,从马背上滚下来,爬都爬不动,从此,才算断了出去的念头。”
“以后再没出去过?”
“第二次出去,过了整10年。”
儿子
我怀孕第7个月的时候,开始有麻风反应了。我没办法告诉你,我是怎么疼的,把所有的词都用上,也说不出来。当时是大冬天,是我们在蝴蝶谷里的头一个冬天,到处冰天雪地,而我就算钻进雪堆里,全身上下还是像个大火炉。我怎么喊怎么哭,都没人能听见,杜仲和蝴蝶一人抓着我的一只手,掐呀掐,把十根手指头全掐烂了,我还是觉得他们一个比一个麻木不仁,杜仲说:“小天鹅,我知道,我比你还疼呀!”我一听就来气,我觉得他的声音平平常常,离我有十万八千里,我觉得他在骗我,在欺负我,我就咬他,掐他,咬和掐还不解气,我就把他压在身底下,一下一下地抽他的耳光——他一点都不还手,定定地支着让我打,我就更生气了,我恨不得找把刀来剁了他,再把蝴蝶也剁了,然后把自己剁了。不过,一想起肚子里的小生命,我还是硬硬地忍住了。我打杜仲的时候,蝴蝶拼着命护他,我就揪住蝴蝶的头发,像拔麦子一样一把一把地往下拔,蝴蝶“嫂子嫂子”地求饶,我也不管。有时候,我觉得我的身子胀得像全世界一样大了,脚踩在世界的那一头,头顶在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