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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林有贵是听不见了。
下一刻,黄芩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起身,踏着脚下积水,疾步冲进了客厅。
厅内空无一人。
他又转进厢房,把三间厢房都转了个遍,却全是空空如也。
接着,柴房、灶房,他全不曾落下,一一看过,仍是一无所获。
等转到后院,往里一瞧,一向沉着冷静的黄捕头竟顷刻间变了个人似的,只定定立在拱门旁,牙关紧咬,面目狰狞,眼神瞬时变得愤怒、悲伤起来。
雨还在飘,黄芩衣袍已湿,发丝上的水顺着脸颊缓缓滴落。
后院的泥地里倒着一位妇人,胸前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离妇人不远处,还躺着个周把岁的奶娃娃,一枝铁箭将他穿胸钉在了泥地上。黄芩的目光就落在那个奶娃娃身上。
这死了的妇人无疑正是林氏,而那个奶娃就是她和林有贵之子。
黄芩缓缓走到那具小尸体身边,解下背后缚着的油纸伞,默默撑起,小心仔细地放在地上,正好罩着小娃娃,替他挡住不停落下的雨水。
瞧着那枝铁箭,他恨恨道:“你们均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绝不该杀害这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这样行事,天理不容!”
已经死了的娃儿自然是听不见的,但这话却是为他所说。
稍倾,黄芩转身出门,寻了庄里管事之人守在门前,并在大门上粘贴了临时封条,防人进入,才向府衙快步而去。
不久,他领着一干捕快,以及两个仵作,一行人又来到了林家。
众人揭下封条,进到门里,各伺其职起来。
后院里,邓大庆咬牙切齿道:“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连个吃奶的娃娃都不放过?!”
殷扬叹息一声,继而又道:“这小娃娃尚不会说话,又识不得人模样,那些贼子何苦害他性命?”
黄芩眼角微跳了跳,缓缓道:“因为,他们都是胆小鬼。”
殷扬瞧着黄芩,不解道:“胆小鬼?”
照他看来,敢作奸犯科、杀人掠物的都是胆大枉为、罪大恶极之徒,却如何被总捕头称作‘胆小鬼’?
黄芩一边注视着一个仵作正移开纸伞,轻轻抱起那具小小的尸体,一边道:“杀人的时候,也是胆小鬼最怕的时候,怕人追查,怕人报仇。”
他一字一顿道:“我最恨的,便是这种手拿刀剑的胆小鬼!这桩案子,定要个交代!”
邓大庆“嘿”了声,道:“不错!若不是胆小鼠辈,又何必去害个柔弱的奶娃!”
殷扬道:“看样子,凶嫌该有三人。”
邓大庆道:“一人使刀,一人使弓箭,杀害林氏那人使的什么兵器,我倒没能瞧出来。”
黄芩道:“应该是流星锤、狼牙锤之类的软兵器。”
这时,周正已从院外步入,拱手道:“总捕头,我查验过了,林家已被洗劫一空,想是一桩灭门掠财的惨案。”
邓大庆疑惑道:“先前我也瞧了,却不见什么明显的翻动、冲砸痕迹,和一般杀人掠财的案子不径相同。”
黄芩沉吟片刻道:“就算是求财,凶手盯上林家也不只一天两天了。”
周正道:“这林有贵倒是深藏不露,从不知道还是个练家子。”顿了顿,又道:“只可惜练得不济,一刀都未能砍出去。”
黄芩想了想,道:“林有贵的来历应该不寻常,他这龙纹腰刀倒象是军里常备的,江湖人甚少使用。”
另三人相互看了看,都一脸惊讶。
邓大庆道:“当年他一家搬来时也没觉得不寻常啊。”
黄芩点头道:“的确,他的路引、牒文我都曾验过,现在也还押在衙门里,不似有假。”
殷扬插口道:“这些东西造假的多,也不易辨识,以后还望总捕头能指点我一、二。”
黄芩道:“不妨事,你多见些就能分辨了。”又道:“我想兵分两路。一方面,禀报知州大人,请他派人去京师,摸清林有贵的底细;另一方面,进一步追查林家被劫走的财物。如果能找到,就可顺藤摸瓜,追查凶嫌。”
其实,说这话时,他心下也不知道林家被掠走了什么财物,而且,目前为止恐怕也没人会知道。大家只能寄望于凶贼急于出手那些东西换银子,能在市面上查到一些可疑的赃物。而京师那头倒是黄芩最为关心的。
邓大庆道:“京师那里责任重大,我寻思该总捕头亲自去跑一趟,才最为稳妥。”
黄芩沉吟了一刻,道:“不必了。”想了想,又道:“你娘的病情稳定了没有?”
邓大庆点头道:“已经无碍。”
黄芩道:“你办事老练稳重,我放心。不日我禀明大人,好差你上京查案。”他拍了拍邓大庆的肩道:“记得携上林有贵的路引、牒文,相信定能查出他的底细。”
邓大庆愣了愣,道:“那总捕头你。。。。。。”
黄芩瞧着后院里倒扣着的一只木船,若有所思道:“我还有更重要的去处。”
出了林家大门,走过一片树林,黄芩总觉身后有人跟着,当他放慢脚步回头看时,却又瞧不见任何人影。
又往前行出半里,雨停了,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小山丘,不住有疾风吹过,黄芩一身衣袍从里到外尽数湿透,紧贴肌肤,刚才办案时尚不知觉,此时身体再受不住寒气侵袭,只觉阵阵战栗。
为防染上风寒,黄芩欲寻处地界取柴生火,
烤干衣袍。只听得“叮铃铃”一声脆响,令他猛然记起附近应该有座破败的寺庙。抬头望去,只见百余步开外的地方,正是那间寺庙,而刚才的铃声则是悬于这寺庙殿角下的铃铎迎风发出的。
黄芩赶紧捡了些柴禾,往寺庙去了。
这座古刹已经崩损多年,山门上的朱红牌额摇摇欲坠,破败不堪,上面描金写着的“净土寺”三个字几乎不可辨识。再往里,台阶上尽是燕子粪,檐角下都是蜘蛛网。黄芩全不在意,径直奔到殿内,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架起柴,打了火。
他将铁尺放在手边,解下插在腰带间的那把制作粗糙、十分不起眼的匕首,又脱下衣袍,笼在手中展开来,靠火而坐。
这样一来,烤干衣袍的同时,也可以烤干他的身体。
一切妥当,黄芩精赤着上身,注视着眼前火苗的律动,嘴里却道:“跟了我这许多天,不累吗?”
空荡荡的大殿里哪有人作答。
黄芩又道:“人都到了,何不进来,难道还要我请?”
“哈哈哈。。。。。。”伴随着一阵豪爽的笑声,同样周身淋湿的韩若壁闪了进来,道:“唐突黄捕头了。”
黄芩目光一凛,道:“休讲闲话。”
韩若壁咧嘴一笑,道:“古有美人出浴,今有捕头烤火,一样是春光外露,虽是闲话,却实是我心所期。”
黄芩强压下胸中气恼,道:“我且问你,这几日为何总跟着我?”
韩若壁走到他身侧,佯叹道:“没瞧见我也淋湿了吗?跟着你,有火烤。”
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黄芩道:“你这厮油嘴滑舌,莫非真要将你抓上公堂,才肯老实说话?”
嘿嘿笑了两声,韩若壁解下佩剑,道:“没想到我这么好的轻功,竟被你察觉了。黄捕头真不愧为一州总捕。”
黄芩正色道:“少溜须拍马,只管回话就好!”
突然,韩若壁“啊欠”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瘪嘴道:“惨了,惨了,搞不好要病倒了。”说着,他将佩剑依在一边,宽衣解带。
黄芩一时不知拿他如何,只得无奈地重复问道:“你老实说,到底为何一直跟着我?”
待将蓝衫脱下后,韩若壁依着黄芩的样子,坐在火边,一边烤火,一边慨叹道:“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是‘剑侠’吗。既是侠客,就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可一路上,连个稍稍施展的机会都没能遇上,那我能怎样?当然只能跟着你喽,谁让你是捕快呢。我想,跟着捕快就有案子,就有不平,也就可以找到事情做了。”
黄芩淡淡道:“那你找到事情做了?”
韩若壁道:“这种灭门惨案,人神共愤,我自然是可以大展拳脚的。”
黄芩冷冷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装模作样的好。”
韩若壁不解道:“你不信我是‘剑侠’?”
黄芩转头瞧着他,一脸不屑,道:“侠?这世上还有侠吗?”
韩若壁眉毛一挑道:“你若以前没见过,今日正好见一见。”嘿嘿一笑间,他站起身,提着衣衫,光着脊梁在黄芩面前原地转过几圈,又道:“而且,还可以给你见得彻底些。”
瞧着红黄的火焰光影在那副流畅精致的橄榄色肌肤上流淌时,黄芩心中一阵怦然。
转瞬,他迅速起身,将半干的衣袍草草穿起。
韩若壁又坐回原地,边烤衣衫,边静静瞧着他穿衣,道:“原来你这么白净。”
黄芩也不答话,只管自己穿戴好了,伸手欲拿回地上的匕首。
与此同时,韩若壁也披起衣衫伸手来拿,并好奇道:“我来瞧瞧。”却不料黄芩右掌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