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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紫台知他不愿替江彬做事,寓意复杂地回望了他一眼,道:“人言可危,有关我义父的风言风语想必也刮到了高邮。”
黄芩道:“该是人人自危吧,孰好孰坏,百姓自有公论。”
江紫台边下楼,边叹道:“唉,看来我是说服不了你了。”
黄芩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是我无福消受。”
几人下楼后,很快离开客栈,往江府而去。
江彬的府邸规模宏大,堂、亭、台、阁、轩、室一应俱全,且占地颇丰。府内随处可见往来巡逻的一队队勇丁家将,戒备极是森严。
宽敞的偏厅中,左右两侧站着些打扮或文或武的客卿、家将,江紫台复命后也立于一旁。
整个偏厅里唯一坐着的人,就是案桌后、主座上的江彬。
黄芩立于堂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江彬。
江彬,年纪四十有余,一张脸须得两边看:右半边,刀眉入鬓,虎目显威,英武之气极盛;左半边,骇然有个巨大的、有结有瘤的疤痕,奇丑无比,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但是,他却似是炫耀一般,头颈向右微微侧过,偏生将左半边脸毫无遮挡地显露在所有人面前,仿佛那处不是丑陋的伤疤,而是他的荣耀。
原来,几年前,河北群盗以刘六、刘七为首造反起事,后横行京师,京军不能自治,于是调戍边军队入京抗击。当时,江彬位列大同游击,随军入京,战斗过程中被一箭射中脸部,他拔箭再战,表现英勇。待贼乱平定后,戍边军队回调原处,喜好武力,时常做将军梦的武宗,就把江彬和武状元许泰一起留在了京师。此后,江彬攀附钱宁,进而被举荐给武宗,武宗得知他脸上伤疤的来历后,竟越瞧越是欣赏,如获至宝。另外,江彬能言善辨,行事又极得武宗心意,自是愈加得宠,渐渐将个脸嫩皮白的钱宁也比了下去。
黄芩瞧着这个百姓口中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之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彬上上下下地端详着面前的青年,微微颔首道:“刚才我还在想,捕快营里出身的黄捕头该是个什么模样。现下瞧见,虽说输了几分英武,倒也称得上一表人材。”
在他眼里,从来就没人能比他英武。
他这话一出,黄芩暗吃一惊,道:“将军知道我?”
江彬从案桌上拿起一叠文书,递给身边站着的一位细眉细眼的文士打扮之人,道:“罗先生,拿给他看看。”
罗先生将文书接下,转递给黄芩。
黄芩拿在手中,迅速翻看了一下,不由脊生冷汗,惊悸不安起来。
那里面记载着,他从初入捕快营,到在营中学习,再到各项评定,缉拿过什么人,参与过什么案子,以及后来调至高邮的种种细节,无一不足。
他第一次意识到江彬也许真如世人传言的是个混蛋,但一定是个极精明厉害的混蛋。心底深处,他生出了一种恐惧,只怕在同此人打交道的过程中,稍有不慎,自己那些不愿被人发觉的小秘密,也可能会被连根挖起。
江彬道:“黄捕头可看清楚了,有无什么错漏?”
黄芩叹了声,道:“佩服,佩服。”
他这句话倒是由衷而发。
江彬对他的反应很满意,道:“我知道你对林有贵此人很感兴趣,不过,想管他的事,首先要证明你有足够的能力。”
黄芩疑道:“此话怎讲?”
江彬道:“他的事,对我来说,是有些头痛的。而你如果没有解决这件事的能力,我根本不必与你多废唇舌。”笑了笑,他又道:“意外地多了个帮手,我没有意见。不过,平白多一个听众,实在是毫无乐趣可言。”
黄芩点头,道:“有道理。关于我的能力,不知将军想怎么证明?”
江彬哈哈笑道:“直率!我喜欢。不知黄捕头有没有胆色,与我座下的几位客卿切磋一下技艺?”
黄芩毅然决然道:“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令将军把林有贵的事全盘托出,在下当仁不让。”
江彬淡然道:“既是以武相搏,难免伤及身体,黄捕头想是已有自觉。”
黄芩点了点头。
江彬想了想,又道:“常言道,事不过三,我们就以三局定胜负。这样安排,黄捕头可觉勉强?”虽是问话,听起来却更象决定,不容人稍有异议。
黄芩摇了摇头,道:“无妨。”
随后,江彬领着一众人,来到了一处被树木环绕的、宽大的露天练武场中。
黄芩也不多
言,径直迈入场中央,静待来人交手。
待大家站定,江彬抬手示意江紫台来到身边,问道:“紫台,你且说说看,我该先派谁与黄捕头交手?”
江紫台垂首想了片刻,道:“严客卿可好?“
他所指的严客卿,乃是江湖人称‘翻江手’的严群。他的功夫,在江彬座下一班高手中已可列入前十位。
江彬轻叹摇头道:“你还是小瞧‘他’了。”
‘他’自然指的是黄芩。
江紫台不解道:“黄捕头的确不同凡响,可严客卿也不是易与之辈。义父怎说我小瞧了他?”
江彬道:“你可知‘霹雳火印’重阔海的那位朋友是何人?”
江紫台摇头道:“不知,我见他腰间配剑,应该是个用剑之人。”
原来,他从高邮回来之后,已把当时的所见所闻尽数汇报给了江彬,不曾有任何遗漏。
江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啊,到底还是嫩了点儿。”转而正色道:“我已让人查探过了,重阔海最厉害的朋友,就是‘雷音神剑’许孝先。”
江紫台听闻,怔了怔。
他没想到重阔海居然能交到那样厉害的朋友。
江彬说的不错,‘雷音神剑’在八大神剑中排名第三,江湖上的名头实在比‘翻江手’强上很多。黄芩能够胜过‘雷音神剑’,自然可以稳胜‘翻江手’。而江紫台选择‘翻江手’作黄芩的对手,自然是小瞧他了。
江彬瞟了他一眼,道:“有些事,你还需好好学学。”然后,他转向厅中的一位黑衣老者,道:“这头阵,就有劳杨客卿了。”
那黑衣老者,年纪约莫五十上下,身材高瘦,一双三角眼寒光闪闪,两腮无肉,深深的凹陷下去,一脸凶相。
他闻言也不说什么,只点点头,便缓步来到场中。
到了黄芩面前,他一抱拳,皮笑肉不笑道:“老朽姓杨,草字德高,今日便来领教一下黄捕头的身手,承让了!”
黄芩淡然一笑,微微颔首,身形挺立如渊停岳峙,自然流露出一派宗师风范。
接着,只见他双脚作马步拉开,两掌掌心向上,徐徐平抬起至胸前,转而又于胸前交错。旋即,他翻腕提掌,两掌掌心向外改握成虎爪状,一后一前缓缓分开。右手后拉,五指大张成蒲扇,停在了耳侧;左手前推,伸直转握成拳。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起手势。
杨德高满脸凝重,双手捏成鹰爪,护住面门,双眼瞪起,死死盯住黄芩的双眼,好像斗鸡眼一样,不敢有丝毫怠慢。
江紫台一旁见状,惊道:“这不是杨先生遇到绝顶高手时,才会亮出的架势吗?这个黄捕头,果然不简单!”
原来,杨德高的‘龙爪手’可抓石成粉,和人交手素来不愿采取守势,而是上来就狂风急雨般地猛攻,直到击败对手。似现在这样的守势,以图寻找破绽再出手的情形,必是他遇到了绝顶高手时,才会出现的。
江彬点头叹道:“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位黄捕头,武功确实非同小可。你看他一个起手势,接连亮出拳,掌,爪三势,每一势亮出,都显示深谙其味,倒象是浸淫了数十年的功力一般纯熟。另外,一般人若是一手开掌,一手握拳的话,必然是开掌在前手,握拳在后手。因为开掌之后,虽然力量分散了,但是照顾的面积大,利于防守、遮挡,却不利于进攻,最适合在前手应变。而握拳之势,力道沉重,可发出致命的打击,是以放在后手为宜,才好伺机而动,一击制胜。”
江紫台随即问道:“那似他这般,拳在前手,开掌拖后,是何计较?”
江彬道:“这等架势,大异于常规,原因不外乎有三。一,他的前手,一样拥有致命的杀伤力,而他的后手,虽然位置靠后,但以他的速度,足以应付敌人的各种攻击;二,他的身手,已经不局限于前手、后手这样的空间限制,可以做到随机应变,见招化势,一切攻防变化,皆可按照实际战斗中的形势需要而施展,不再局限在招式之内。”他停了一下,才道:“三,他根本是在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而已。”
顿了一顿,江彬又道:“当然,我只是说笑,第三点是不可能的。只要瞧他一握拳,一捏爪,一立掌,功夫高低立判,半分也掺不得假。”
江紫台点头称是。
二人说话间,杨德高虎吼一声,糅身扑上;左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