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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州回到高邮的第一件事,不是好生将息消除旅途劳顿,也不是回家里向家人报平安,而是差人去叫黄芩来‘退思堂’见他。
没多久,黄芩步入堂内,低头叉手施礼,禀道:“大人叫属下何事?。”
从案桌后站起身,徐陵道:“最近州里可有棘手的案子?”
黄芩回报道:“托大人鸿福,目下还算安稳,没甚案子。”
徐陵绕过案桌,至他身前,笑道:“好像自你来后,我就没听过有什么棘手的案子了,黄捕头真不亏是我高邮的福星。高邮多亏有你,我也多亏有你。”
黄芩道:“大人言重了,属下何德何能,不过是高邮这几年的运道顺了。”
徐陵笑道:“你不必过谦,你的行事手段我看不透,也不想看透,不过你为高邮尽心尽力,我还是知道的。其实,只要高邮没事,我是乐意装糊涂的。”
黄芩心道:你若真知道我的手段,怕就不愿装这个糊涂了。
徐陵道:“既然州里安稳,我有件私事想交由你去做。”
黄芩抬头问道:“这是大人的命令?”
徐陵笑道:“既说是私事,当然不能是命令,你若不愿做,也是无妨的。不过,这事我不想有别人知道,而一干衙役、捕快里头,就数你口风最紧,行事也最牢靠,是以,还是希望由你去做。”
黄芩道:“大人可否先说明是何事?”
徐陵道:“有何不可?”
长嘘了一声,他道:“我的一位故人叫杨万泉,如今他的儿子沦落到扬州的‘丹凤阁’里做了小倌,我想让你走一趟,替我把他赎出来,然后再赠他些银两,令他自谋生路,也算了却了我对故人的一片心意。银两我已让人准备好了。”
这事听起来着实容易,黄芩不免微讶道:“就这么简单?”
他不明白如此简单的事,随便找个信得过的家丁去办便可,为何独独找上他这个捕快?
徐陵瞧出了他的疑惑,道:“之所以想请你帮忙,当然因为此事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反身,他从案桌上拿起那把乌骨泥金扇递给黄芩,示意他仔细瞧瞧。
黄芩依言瞧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把折扇虽然年代颇久,但瞧上去款式普通,无甚特别。如果定要说是有甚特别,可是少了个扇坠之类的挂件?”
原来,他见扇骨聚头处贯入的那根扇钉比较特殊,另带了个铜圈,似是悬挂扇坠之用的,才有此一问。
那铜圈又细又小,并不引人注意。
徐陵不得不赞道:“黄捕头当真好眼力。”
黄芩道:“大人谬赞了。”说着,把折扇还给徐陵。
徐陵接过,道:“二十多年前,我与杨万泉分别时,不仅在他随身的折扇上题了首‘南乡子’以抒情怀,而且把家传的明珠也赠与了他。他说定会把折扇上的扇钉换了,将明珠做成扇坠配挂其上,好让这折扇成为我和他友情的鉴证。。。。。。唉,谁成想,前日再见到这把折扇时,竟少了那颗明珠为伴,而我与他,也没了再见之期。”
听说明珠是家传的,想来十分珍贵,黄芩问道:“除了赎人,大人可是要我寻回那颗明珠?”
徐陵摇了摇头,道:“那颗明珠虽是家传之宝,但早已送与故人,我岂会放在心上?况且时隔这么多年,又能到哪里寻回?”
微有停顿,他继续道:“我要你走一趟扬州,是因为我尚不能确定那个叫红云的小倌,就是杨万泉的后人,还需你对他施些手段,弄清真实情况。如果查出他真是故人之后,再按我之前的吩咐赎了他。”
黄芩道:“大人因何怀疑他并非故人之子?”
徐陵道:“我觉得他言辞间有做戏之嫌,而且扇坠之事,他只字未提。”叹一声,他又道:“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些个以卖笑谋利,拿皮肉赚钱的小倌,虽则遭遇坎坷,惹人可怜,但大多数也是见利忘义、好逸恶劳、精于算计的凉薄之辈,从他们嘴里说出的话,真真假假,总是不能完全相信的。”
想了一下,黄芩道:“也许是杨万泉家道中落,那颗明珠扇坠又价值不菲,被拿去典当、抵债什么的,并未传给他的儿子。”
徐陵点头道:“不错,这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我并没据此认定红云不是杨松。可如果他真与杨万泉无关,只是在我面前假扮杨松,想借机脱离苦海的话,我想知道这把折扇是如何到他手上的,我更想知道,杨万泉是否真的死了,并留下了一个叫杨松的后人。”
黄芩道:“如此看来,大人与杨万泉的交情是极深了。恕属下斗胆问一句,既然这样,你们因何二十多年一直没有联系?”
徐陵淡然一笑,道:“我和他交情再深,也是君子之交。君子之交皆因志同道和,贵在雪中送炭,是为不计名利,不崇虚华。也许,这种关系在外人看来平淡似水,不甚浓烈,于我们自己却可问心无愧,是以,他虽身处逆境,却定是不愿主动联系我,向我求助的。”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又怅然道:“其实,若他过得不错,我后来也不会找人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只愿遥祝他一声安好,可事与愿违,倘若置之不理,实在心中难安。”
说到这里,他望向黄芩道:“我只想你替我去一趟‘丹凤阁’,探一探红云这个人,如无结果也没甚关系,几日后便可回来了。”
黄芩心想,扬州临近,以前也不是没去过,只是跑一趟的话,并非什么麻烦事。
想罢,他点头道:“如此,属下明日便往扬州去。”
徐陵称了心意,轻舒一口气,让他快些回去收拾准备。
次日,黄芩带上徐陵的手书、银子、细软等,乘船往扬州城而去。
不出二日,到了扬州城内,他随便找了家客栈落脚,顺便向伙计
问明了‘丹凤阁’的位置。
月色里,湖风袭袭,柳条青青。
离丹凤阁门口不远的一棵柳树下,被湖风掀起的柳条儿,拂在树下站着的一个身材高大之人身上。
这人便是黄芩。
此刻,正值晚间‘丹凤阁’最热闹的时候,时不时有几个丰姿侨情,态度狐媚的小倌把客人接进送出,往来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丹凤阁花销昂贵,是以进出的大多数不是富商、士大夫,就是江湖豪客、文人才子,他们并非都喜欢找里面的小倌宿夜,有些只是去坐一坐,喝几杯清茶,尝几块糕点,听几首小曲,或是找个生得眉清目媚,体秀容娇的小倌下下棋,吟吟诗,找点情趣,喝点小酒什么的。
台阶下,黄芩稍作停留,仔细观察着进出的各色人等,尤其是那些江湖豪客们的举止动作、笑容表情。
‘丹凤阁’这种地方,他是第一次来。
不久后,他果断迈步进门。
刚到前院,便有一个十一二岁,长相标致的小童迎了上来。
上下打量了黄芩一番,小童见来的是个生面孔,笑容可掬地问道:“大爷可是初来乍到?”
黄芩不置一词。
小童猜他可能是头次来的,嘻嘻笑道:“既如此,不如我介绍几位善解人意、手段出众的好人儿来侍奉大爷?”
黄芩咧嘴一笑,学出刚瞧来的那些江湖豪客们脸上微带淫邪、行事老道的表情,道:“不必了,叫红云出来伺候我。”
小童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呦’一声,道:“大爷既和红云相好,说明是熟客了。怪我眼拙,居然没认出大爷是常来的。”
黄芩大大咧咧道:“既如此,还不快叫他出来接我?”
小童苦着脸,为难道:“他现在。。。。。。只怕来不了。”
黄芩微有不快,挑扬起眉毛,道:“罢了,你领我去他那儿也成。”
小童的脸更苦了,道:“也。。。。。。不方便。”
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黄芩随手摸了块碎银,塞到他手里,横声恶气道:“再不方便,有了银子也该方便了。快带路!休再罗嗦!倘是扫了大爷的兴致,叫你知道厉害。”
小童瞧了瞧手里的银子,一咬牙,一跺脚,转头一边带路,一边心里嘟囔道:这位爷象是混江湖的,想是不好惹。红云常把些好吃好喝的舍与我,还送过我一枝金簪,算待我好的。也罢,我且领了这位去,保不准他出手一番搅合,能让红云逃过一顿打,也算还了之前得来的好处。
黄芩只管跟着走。
一会儿,二人先后绕过三层楼的大屋,沿着墙边的黑暗小巷,来到一处偏僻后院。
后院黑抹抹的,只有边角的一间屋里亮着灯。
小童示意黄芩放轻脚步,蹑手蹑脚领他到了屋门前,又指一指屋内,转瞬缩起脑袋,踮着脚,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听见有奇怪的声响自屋内传出,黄芩小心地从门缝处往里看。
里面的情形令他吃了一惊。
只见,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刑具,但并不似衙门里一般惩戒、逼供犯人用的。几盏昏黄的灯火映照下,一个身材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