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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是亲自嘱咐府尹要好好当心这些难民的,他们虽然身无分文,看起来非常落魄,但难说里头不会有白戎人的探子奸细。所以搭起棚子来派人日夜巡查,倒有一多半是怕探子借机乱走。
在这么一个时候他来告我事情,难不成是发现探子了吗?
有那么一瞬,我被这个想法激动得呼吸都快了不少。
可是,鹿府尹上来时,脸色却不大对劲,不像是发现了白戎人探子该有的兴奋。
“殿下,城中出了些怪事,微臣不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您定夺吧。”
“什么怪事?”
“城中有水井一百五十又七口,现在却有十几口水井没水了,另有三十多口井的水位也有明显的下降。虽说往年春旱时水井也可能干去,但现下……还没有到春旱时节呢。”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彦裕却猛地转过了身来:“鹿大人,那干了的水井,是最近几天干了的吗?”
“不是……”那鹿府尹被他吓得都结巴了:“是……是……都是昨晚一夜之间干了的。”
“那水位下降的井呢?”
“这……这我也不知道,李将军,您别这么盯着我看啊……”
李彦裕却没心思和他缠,两道浓眉紧紧蹙起:“殿下,糟糕了。”
我原以为这水井干涸只是影响百姓吃水罢了,但方才听他盘问鹿府尹,竟突然想起书文的记载,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指。
鹿府尹仍摸不着头脑:“李将军,咱们还有一百多口井可以用……这几十口没水了,总有有水的嘛!那有什么糟糕的?臣只是想着这事应该禀告上来,公主不妨去祭天一次试试……”
“和祭天没有关系。”我打断他:“是白戎人在城外挖地道呢。”
“地道?”鹿府尹打了个寒颤:“挖地道……攻城?”
“难不成是储存粮食吗?”李彦裕没好气地回答:“他们见咱们的士兵抵抗得决绝,不敢再强攻城墙了,就只能靠挖地道来进入城中。”
“那可怎么办?”鹿府尹瞬时慌了:“他们进了城可怎么办啊!百姓们可没有刀枪,防不住这些蛮子……”
“还防住他们?他们进了城,只怕就是屠杀了!”李彦裕不顾鹿府尹已经浑身打颤,接着吓唬这从没见过战阵的文官:“殿下都不怕,你怕什么?”
“殿下是龙女啊!”鹿府尹居然出了一脑门汗:“她吉人天相,定然无恙,微臣却只是一介布衣,这脑袋……”
“想保住你的脑袋,现在就快回你的衙门下令,叫百姓们在每家院子里挖出个坑来,将一个水瓮半埋在里头,时时观看着水面的动静。每天要向里长报告三次,一有异状,立刻层层上报,不得耽误!”
“然后下官知道便立刻向您禀报?”
李彦裕看了我一眼,我会意,道:“正是。这也算是城防的事情,自然告诉李将军就好。”
“对了,还有,派水工去查那些枯了的井水脉,看这些水脉是不是通向一处的。”
鹿府尹应了一声,急忙去了,下台阶时差点跌倒,那圆圆胖胖的身体猛地一倾,竟是滚落下去的姿态。
“这鹿府尹好生胆小。”我蹙眉道:“只怕他若有机会一定投敌的。”
“这个么……”李彦裕笑了:“他不敢。”
“怎么?”
“他才娶了一房小妾,据说这昌兴都中,出了宫,就数他这小妾长得漂亮。到时候万一白戎人进城,他这小妾还保得住么?”
我不禁莞尔:“女人和性命哪个重要?”
“若是雄才伟略的好男儿,两个都不太重要,可对于鹿府尹这种靠吟诗作赋当上官的士家子弟,只怕那女人倒是比亲娘还重要呢。”
他倒是有心思说笑?我虽和他说着,但心思全在白戎人掘地道这事儿上,怎么能像他一样投入地聊这鹿府尹是如何宠爱家里那小妾的“佳话”?
“你就不担心白戎人掘地道这事?”我斜睨他,他识趣地住了嘴,听我问完却又笑了。
“担心又怎么样?殿下?”他大咧咧地说:“想知道白戎人在哪儿挖地道,一来是让百姓埋水瓮,二来得查那些枯井的水脉来自哪里。两件事都交给鹿府尹去办了。臣便是再心急,也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还是劝殿下一句吧,您不用那么费心。现下您是摄政,今后要是有机会登基,一定记得把事情交给大臣去办即可。否则,您得累垮的……”
我被他那句“有机会登基”给震得不轻。他这么说了,自然是支持我登基的。他掌控着昌兴都的所有兵力,这么一来,我登基的助力又大大增强了。
“殿下在想什么?”他用手肘支住城垛子:“您当然是会成为女皇的了……”
“这话别说!”我急忙喝住他,却在对上他目光时,微微一笑。
他该会意的。
暗道
大延的文官几乎都出自那几家名门,我虽不知详情,大概也知道这鹿府尹是谁家子侄。按说这鹿氏一门并不算是什么太了不得的氏族,不知为什么要提拔他来当着主掌昌兴都地方的府尹。
事实证明,他虽然很有把事情办好的愿望,却会起到把事情办砸的效果。
那让百姓在庭院中埋水瓮以探测敌军挖掘地道方向的命令,被他大张旗鼓地命令下去,结果搞得满城风雨。百姓皆传言白戎人就要进城了,那勤德坊门前空地上聚集的难民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再一次碰上如狼似虎的白戎蛮子。
李彦裕自然大为光火,但也不好拿鹿府尹怎么办——都府的上下官吏们几乎累趴下,每天在城中四处走动,见到人便说白戎人攻不进昌兴都,却让人看了笑话去。
“满城都说都府的人是疯子。”柳公公跪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进行每日例行的禀告。我要他每天收集城中民情报告给我,这却也是影之部的特长,消息收集得倒是很充分,可就是没有什么好消息。
“如何是疯子了?”
“他们在大街上碰着谁都问别人家里埋好那水瓮了没有,若是人家回答还没,便告诉人家这是城上李将军嘱意要做的,若不做可等着白戎人进城吧;若人家回答埋了,便口口声声地拽了人,要人莫担心,白戎军队可攻不进昌兴都什么的。百姓们听得耳朵起茧,烦也烦得要命,却不敢对这帮官府的人有什么违拗。”
我听他说到官吏骚扰百姓时,还颇想查查这事情。现下城防那边李彦裕什么信儿也不透给我,宫中的事情也轮不上人操心——至琰既没有后妃,琼月也已经走了,这后宫中就是一片宁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慌。我是忙惯了,一朝安静下来,却死活受不住了。
可转念一想,这帮子官吏除了愚蠢之外,倒也没什么大错。难不成我把他们都革职了,再换一帮人上来?这十有**是按着上官的嘱意,鹿府尹那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管换了几拨府吏也都会被他带傻的。但此人虽呆,对昌兴都的事情还算是了解的,把他换下去,再提拔一个新府尹,就不见得能这么熟稔昌兴都的事情了。
先忍着吧,我叹一口气:“这白戎人呢,想打进来自然还是挺难的。可若按鹿府尹这办事方法,百姓们不会死在白戎人刀下,倒是要被他吓死了。”
“吓吓好。”柳公公听我没有怒意,也敢说自己想说的话了:“百姓容易懈怠,现下他们担心白戎人进城的事情,就会按规定好好盯着那水瓮了。”
“那水瓮……真的有效吗?”我咬了唇瓣:“白戎人的地道该挖多深啊,那水瓮才能埋多深?”
“这老奴也不知道,得问李将军了。”
他这么回答,也是在我意料之内。我又想起李彦裕那句话,把事情吩咐给了大臣,就不要再自己挂心了——可我怎么能不挂心?也是天生的性子,难改了吧。
这么说来,以后还是得把政事丢给羽瞻。我可不想真如李彦裕说的那样把自己活活累瘫在朝堂上。
想到这个,我唇边不觉浮起一丝笑容,柳公公却该是会错了意,问道:“殿下有主意了?”
我猛然惊到,颇为腼腆地摇了摇头。不知柳公公能不能看破,但他终于站起来:“今日要禀告殿下的就这些了……殿下若是没有什么要吩咐的,老奴就出去了。”
我刚想点头,转念又道:“出去之后你去吩咐吩咐,去城里安定一下百姓。本宫当然知道他们有畏惧是好事,但太畏惧了民心不稳,便是过犹不及。鹿府尹手下的一帮蠢货,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