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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烦请替本宫告诉皇兄一声……本宫有机宜要事得面禀他,事关社稷安危,公公一定要通传到啊!”
那穿着大总管服色的太监应了,却并无郑重之色。我自是知道这些人最擅的便是见风使舵,眼看冬珉不待见我,怎么会替我带话?江山倾覆和他一个太监也没多大关系。到底如徐公公一样的人物,在这些奴才间是极难见的。
我身边并未带着什么金银,想来想去唯有头上一支凤钗上嵌着一枚大珍珠,约莫最值钱。便伸手将那钗子拔下,交予那太监:“这小东西不值几个钱,请公公笑纳吧。小人作祟,以致皇兄对本宫颇有成见,求公公多替本宫美言几句。”
那太监想也是识货的,见那一颗珍珠有拇指般大,顿时改了态度。双手接去,紧收进袖中,口里还道:“怎么堪得殿下这么厚赏,奴定为殿下通传到……”
我笑:“那便多劳公公了。倘若本宫能与皇兄冰释前嫌,定不忘公公成全大德。”
他点点头,随即向跟来的小太监呼喝道:“还不快命下人替殿下打扫整备?难道要咱家重打你们才知晓规矩么?”
待得他们都走了,我方抿紧了唇,悄然一笑。
这几日我心焦如焚,到如今却也基本想通了。就算我将江山拱手于羽瞻不能讨得他信任,到底大权在手也胜过任人宰割。
庸主在位,窃国虽非易事,却也并非绝不可行。丁勋没那个本事,不代表我也无法做到。退一万步讲,哪怕败了,也不过是一死——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恋?死也就死了,至少那边还有父皇母后不会防我疑我。
“殿下,安室宫中有新的衾被,您是还用大汗那一套,还是……”却是茨儿在我身边突然问这一句,倒吓了我一跳。
“用新的。”我毫不犹豫。
“那大汗那套怎么处置?”
我原想说毁了,但终究舍不得,出口便是“收起来。”
她应了,正要走,我又急忙叫住了她:“且慢!”
“怎么?”
“把大汗赏的被子还铺在榻上吧……另外,取些绣线丝布和剪刀来,本宫闲着也是闲着。”
她笑笑,转身而去,许是以为我到底难放下——其实,我是要把那书信拆出来。
他虽说过那书信的内容和他所说别无二致,但不亲眼看看,我终究是难以忘怀。更何况那多少也是他的亲笔信,能再看看他的字迹也好。
当日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我一边在心底笑叹自己痴傻,一边操着那剪绣线的小剪刀,小心翼翼地挑开缝着被子的丝线,终于将那信拿在手里。再将那破口缝好,虽然东一针西一针的乱七八糟,但若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才敢看那信。
不过,看了几句,我便后悔了。这信的言辞比他那天说的话还激烈,口口声声指斥我背信弃义,竟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的愤怒……
这还不如不看。我苦笑,将信纸按原样折好,凑近烛焰,火苗立时窜了上来。
待它烧尽,我推开窗,希望燃烧的气味快些散去。夜风清凉,竟将我披着的外衫吹得飞了起来。我打了个寒噤,急忙躺回榻上,盖了被,终于暖和了些。
可是第二天,我仍然伤风了。头疼不已,喷嚏连连。
行宫之中并没什么人待见我,只见茨儿一个人忙得陀螺似的转,另几个小宫女却闲得嗑牙花,竟坐在我都能看到的亭子中抹牌玩儿。
我想发火,喉咙却疼得说不出话来。转念想想这几个究竟只是行宫中的人,也不能服侍我多长久,索性由她们去了算。
只有一点我不放心——那太监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嘱托的事情告诉冬珉呢?按他的职司,应该是经常能随侍皇帝的吧。冬珉作为一个君王,再怎么昏庸也不可能将关系他江山的大事置之不理,便是再不信任我都该见我一面,听听我怎么说才是。
心中忐忑不安,身上又燥热不适。如此折腾了两天终于痊愈,连我都发现自己瘦了一圈。
葡萄镜里的那张熟悉的面孔,竟因此脱出了尖戳的下巴,眼睛也大了不少,倒是又变回结婚前的那副样子了。只不过没了飞扬跳脱的神色,眼神沉沉,连自己都看不透那里藏着些什么。
我轻笑,同时又叹出一口气来。近日的心绪实在是起伏不定,时涨时落,难以捉摸,唯有一个愿望越来越清晰——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回到羽瞻身边去。
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现在我唯一知道的途径,就是把权力从冬珉那里夺过来。
这样想想是容易,但若是冬珉始终不见我,我该如何下手?
我伸出指尖,触着铜镜中那张没有情绪的容颜。金属幽微的凉意透过皮肤传入身体,似乎能让我的心安静下来。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茨儿独有的、飞快却均匀的脚步声,她气喘吁吁的声音随即响起:“殿下,您快换衣服吧,皇帝陛下要召见您了。”
我大喜,急站起身,不小心撞翻了妆台上的脂粉盒。那白底丹釉的瓷盒子啪嗒一声摔得粉碎,却把我从狂喜的恍惚中给震醒过来。
这次召见,虽然可能是我改变被幽闭于行宫的最好机会,但也有可能因为说错话办错事,而被压入地狱,难以翻身。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坐下:“戏雪,替本宫梳头上妆。”
茨儿似乎已经对这个名字陌生了,愣了一下,才应了一声。
我看得到,镜子里她的手在不断地颤抖。
“就还叫戏雪好吗,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还和从前一样。”我轻声道。
镜里映出她的脸,终于缓缓点头。
“这样脸色不好。”待她停了手,我轻声道:“你没有给本宫上胭脂。”
“哦?”她这才拍着手想起:“奴婢都急忘了……”
“别急。”我笑着拍拍她的手,也是给自己安神。
待我出了殿门,见得冬珉派来接我的车轿,却实实吃了一惊——那是我做公主时候的绣车。
我认得出这车,是因为我曾说过自己更喜欢凤凰,父皇便下令公主车驾上的帐幔换去,新挂上的真是只有皇后才使的凤纹绸幔。只是为了和母后的车相区别,这绸幔是浅青的,凤凰亦是由朱色线绣出。
这青底丹凤幔,天下再无第二件。
冬珉用这车来接我,是要表示他对我的看重么?车驾逾矩乃是大不敬之罪,父皇许我用凤纹,乃是缘于宠爱。可是冬珉也许我用,是不是要向我表示——就算父皇已经仙逝,大延皇室仍然把我当作最珍贵的公主?
这算是一种讨好么,还是一种利用?
踏进这绣车中,我心意滚荡,竟是片刻难平。伸手抚触一处处精致的刺绣,鼻子一酸,竟掉了泪水下来。
这是我的父皇还在的时候,他亲自赐予我的东西……如今器物犹存,人却在何处?
我的父皇,他不会再回来了。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无限包容于我,连他为我亲自选出的良婿,亦难以毫无猜忌地与我共度一生。
触景生情,原本便难堪。如今我脸上着了严妆,一流泪,更是冲得不堪。
茨儿——也许还该叫她戏雪,从绣车的一角取出了脂粉盒子,细心替我补了妆。描下最后一笔,她蹙了眉道:“殿下,可千万别再哭了……皇帝陛下该不高兴了。”
我点点头——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如果没有人安慰我的眼泪,哭有什么用,哭给谁看?
既然没人要看,那就不如不哭。
绣车外面的声音逐渐嘈杂,想是进了昌兴都了。今日也许有市集,我虽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但来自人间的热闹,却终于给我添了一点儿勇气去振作精神,应对即将到来的盘问。
车驾终于停在重重宫阙的侧门边。除了有盛大仪式时,宫城的正门是不会开启的,可就在最外一道宫门就要我下车,这种事却从来没发生过。
所以,若没有那几个引路的宫女,我也许会在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宫城中迷路的。
但这规模宏大的华丽建筑群,却总让我有一种奇异的疏离感——这里和父皇为帝时的气氛大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国势的衰微,也许是因为新帝的无为,这偌大的地方被一种阴冷的死气罩住,让人透不过气来。
是缺乏了什么东西呢,也许是孩子?如果这宫中有几个小孩子,说不定就会有活泼得多的气氛。
父皇只有两子一女,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