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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臣啊,真是护国忠臣。”羽瞻看完那信,只冷冷一笑,又拿起那根银步摇,用力一戳,将那信笺钉牢在木质几案上:“叫几个人来,把这几案,信,连同步摇,统统抬到临蓟城的上风处烧了。”
“……上风处?”鄂尔珲不解。
“纸上有剧毒,那烧出的烟雾也一定有毒,就让丁勋自己尝尝吧!他是一心要匡扶江山的大忠臣,那朕便成全他!若是朕的宝贝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定教他断子绝孙!”
鄂尔珲一凛,匆匆领命退出,待他叫来的几个士兵把几案抬出时,羽瞻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的唇角甚至还微微扬起,可再向上看的话,会看到一双多么可怕的眼睛啊。
那里已经没有方才的暴怒,更不会有一丝我熟悉的温馨。曾经如酒浆般醉人的眸子中,如今正酿制着可怕的毒,那种阴狠狞厉的神情,是我所从未见过的。
我从来都怕看到他不愉快的眼神,不管是愤恨或者决绝,都会在他眼中被千万倍放大了投射进我心里。可是和此刻的狠厉相比,之前的种种决然残酷竟都成了儿戏般稚拙可笑。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幼小时候背过的这句话,便于此时在我脑海中浮现。那时不懂事,根本想不到血流漂杵是什么样子,更想不到人君的一怒会有如此可怕的后果——父皇也生过气,却也没有让我看到哪怕一个人为此丢了性命。
就算是在处理安氏的事情时,积郁已久的父皇也不过是杀光其全族男丁罢了,哪里有什么伏尸百万。
可是今天,不,明天,我就会亲自看到这样一幕了么?羽瞻已经被极端的愤恨逼到了疯狂的地步,屠城令他绝对下得出来。
而嗜血的期待也在我心头萌生。我宁可毁灭这座城池,也不愿接受自己属民的背叛——更何况,我从未做什么对不住他们的事情,他们却伤我至深。
“大汗还有什么吩咐?”不知什么时候鄂尔珲又回到帐中。
“把万人长都叫来,商议明日战事。对了,阿鸢,你去左首帐中……你还没好好陪过小儿子呢,去陪他玩玩吧。”
他是要把我支出去,大概有些事是我所不便知道的吧。我点点头,深深行了一礼:“臣妾只……求大汗务必尽量救出咱们女儿。”
他的神情顿了一下,眉微蹙,便是将一把利剑戳进我心中。最后那一挥手,一句“知道了,你去吧。”就像是下给我的赦令,我再不敢看到他面上有任何犹豫之色了!他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是对我交托给他的信任最残酷的抹杀……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金帐,险些跌倒。直到抱起了刚出生没几天的幼子的襁褓,那颗狂跳的心才终于安静下来。
我揭开束带和重重丝缎纱绸,果然看到那雪白的小脊梁上有一道红色胎记,宛如血迹。
贺总管果然将他带了出来交给羽瞻,自己却死在了丁勋手下。这用命写下的忠诚二字,实实是我都觉得难以负担的。
若是他还有家人,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否则如何当得起这大恩大德。
有恩于我,我定报答,而有仇于我,又怎能不报复?
羽瞻并不愿意用至琰去换回珠岚,我心知肚明。如果珠岚因此而出了什么事,我既不会原谅丁勋,也无法原谅羽瞻。
我伸出手,轻轻抚过怀中的婴儿的面庞。如果我所料想的最坏的结果出现,那我注定是做不了他和白伦的好母亲的。
他睡得很香甜,直到有杂务兵来请我去羽瞻那里时仍然在酣眠。
我将他放回摇车上,又向那照顾他的年轻士兵展颜一笑:“请多照顾他了……”
那士兵一愣,随即红了脸,急忙行礼道:“那都是小的的职责,能照顾小皇子是天大的荣幸。”
“总之,谢谢。”
说完这一句,我不再停留,转过身出帐。我仍是穿着大延贵女的服饰,长长的纱衣下摆曳过门槛和土地,灰土漫污,再不复当初的光鲜亮丽。
再没有可以全心托付的人了……只能靠我自己了。
我的脚步愈发拖沓,待走到金帐前时,羽瞻已等了我很久了。
“你饿么?”他携起我手,柔声问。
我摇摇头。在心绪不佳的时候我一向吃不下东西,此刻莫说有进食的愿望,便是食物就摆在我面前,只怕也一口咽不下。
“那就走吧,去将军府。”他唇边扬起坦荡笑容:“带上至琰,咱们把公主换回来。”
我愣住,抬头看他神情绝非玩笑,心绪激荡得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昨夜的种种猜测疑忌,如今皆被证明是我的多疑我的乱想,怎不令我欣喜若狂?
“怎么说都是咱们的宝贝女儿。”他似乎早料到了我的惊愕与狂喜,声音淡淡,可那种坦然放下重负的欢悦却遮不住:“作为父亲也没有丢着女儿不理的道理。再说,丁勋能当着我的面夺走珠岚,我就不能当着他的面再把至琰抢回来么?”
我再无心思顾及他的后手,只要想到能把珠岚救回我身边,便是让我当即跪在他脚下也可以。还顾什么至琰,顾什么大延社稷,顾什么权衡利弊?
“别哭了,不然花了妆又得再上,浪费时间。”他的口气里有一种宠溺的不耐烦,我禁不住又笑了出来。
“真是个娃娃。又哭又笑的。”他刮刮我鼻尖,全不顾周围整装待发的士兵是怎么想:“朕怎么就敢把你这样的姑娘娶回来了?”
“臣妾只在您面前哭。”我的声音还带着潮湿水汽的重。
“朕知道。”他的笑意益发明亮,仿佛雨后照过云层的阳光,可突然又换了严肃神情:“以后在朕面前也不许哭……朕不会再让你哭了。”
这是他给我的承诺么?他这一句话,便令我心头温暖柔软,仿佛能开出花朵来……
“走吧。上马。”他云淡风轻地扭过了头,但唇角那缕微笑却映在我眼底。被一遍遍放大,充斥胸臆。
对我来说,如此快乐的时候并不多。或许是因为患难才过没多久,恐惧和痛苦仍留在心底,能有这样的一刻便感到格外温馨格外幸福吧。
然而,我的幸福,并不是别人的幸福。
羽瞻的大军仍然驻扎在城外,由此去将军府,必然要穿过临蓟城的街市。
算起时间,约莫和我当日进城的时分相当。然而那时街市繁华,如今却处处断井颓垣,战旗横倒,死尸相撑。
就算是现在停下战争,这临蓟城也已经被彻底摧毁了。我高坐在马背上,举目所见皆是一片废墟,血和尸体的臭味在空中酝酿如毒。这惨况远过于从前那场宫变,我闭上眼,怕再看一眼就会呕出来。
可是,死,或者失去盼望的活,到底哪个才更可怕呢?相比这些已经死去的人,另一个孩子的心意说不定更加消沉。
我在出发时看到了至琰一眼,也就是这一眼碰上了他那如古井般的眼神,却惊得我立刻回过了头去。
我走了一个月,他似乎变了很多。
那样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神,是他一个小孩子该有的么?
也许是我疏忽了……他这样的生境,想不早慧料也难吧。
他骑在一匹高大温驯的老马上,由好几个士兵看护着,生怕他跌下来或者逃跑——其实他一个小男孩儿能逃到哪儿去呢?
但他关乎着我女儿能否安然归来,莫说羽瞻,我也不敢有半分托大,只求万无一失将他交到丁勋手里。
可他是怎么看待我们的举措的呢。他曾经信任过我和羽瞻的吧,那时候他敢和我们撒娇,会把我们当作自己最亲的人——可是现在呢?我们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要将他送回大延那险恶的风暴中去了。
“大汗,臣妾想和至琰谈谈。”我睁开眼,立刻将目光投在羽瞻脸上,根本不敢多看旁边一下。
他点点头,却不开言,挥挥手,那牵马的士兵便把至琰引到了队伍前头。
“大汗……您……臣妾想单独说。”我为难道。
“也好。”他面无表情,轻催坐骑,到了稍前一些。
“至琰……”我伸出手去,握住那冰凉的小手:“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他的语速非常快,口气倔强,泪水却溅在了马鞍上。
“……是阿姐无能。”我踌躇,开口却只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丁勋是想扶持你做皇帝,但他不相信阿姐和姐夫,他觉得我们会纂夺你的位置……其实,他是想自己专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