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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迟早还会在一起的,我知道你爱我,根本离不开我。”
小米果然回过头来。
可是,她脸上木无表情的神态就象是看着一个无耻的,装疯卖傻的小丑。
“你好象忘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现在,你最好把耳朵竖起来听清楚!我从来就没爱过你,至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爱,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
夏吹还未从她的话中清醒过来,小米就消失在门缝里了。
“你给我回来!听见没有!”他立即冲出去。
小米的背影迅速地变成黑暗中的一个点。
夏吹整个人跪倒在冰冷的门槛上,崩溃地将身体蜷成一团。
小米一路狂奔,终于在十几米外的一条小巷深处,不小心跌倒。
她一发不可收拾地呕吐起来,胃酸一股一股往外涌,说不出的难受,于是,眼泪跟着轮番掉落。
小米的哭声象鸽哨似地回荡在城市上空,让小巷周围的灯泡,不知所措,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小米是在淮海路的地铁里碰到简影的,因为知道夏吹决心已定,简影就没把聘书拿给小米看,虽然她真的很希望小米能说服夏吹,然后和他一起去美国。
1999年暮春37(2)
沈星妤
分手时,简影对小米说:“你要对夏吹好一点,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但愿,你也能象他爱你一样地爱他。”
可是,这样的爱会毁了他的一生。
小米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确定,这就是违背人性占有彼此的代价。
这时,有人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好奇地对她张望。
小米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于是,她站起来,擦干眼泪,掸掸身上的灰尘,往大街上走去。
建豪发现小米的时候,她已经一个人在铁门口缩了很久。
建豪联想起89年的夏天,学校的天台上面,那天,小米比现在更落魄更狼狈,但那时,她蹲着,只为了不让夏吹看见。
“小米,你怎么了?”
他把她抱起来。
“夏吹打了我一个耳光。”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象婴儿般无辜地抽泣。
“我恨他,不想再理他了。”
“明天我帮你揍他几拳,怎么样?”
建豪发现自己也在哭,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就流到了腮边,他腾不出手来擦,只好用舌头舔,真是咸。
他不晓得夏吹和小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地察觉到,阮菁所预感的一切,终究还是变成了事实。
“猪豆。”小米抽着鼻涕抬起头来。
“我知道这么做有点无耻,可我有点不甘心。”
“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把你的戒指还给我?”
“傻瓜,什么还不还的,那本来就是你的。”
建豪同样洒脱地对她吸鼻涕。
她终于破涕为笑,重重地倒进他怀里,生怕他溜走似地紧缠着他的腰。
可是,建豪却听见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爆裂,发出响亮的、根本无法愈合的破碎声。
这时,他清楚地回想起阮菁分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倘若有一天,小米突然投奔你的怀抱,哪怕你觉得,她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你,你也一定要接受她,好么?”
2003年冬38(1)
沈星妤
你在哪儿?
最近,我常常想起这个问题。
有好几个晚上,我看不见你,床边、窗帘角、或是写字台上,都不见你的影子。
你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是故意躲着我的吧,我又烦你了么?
猪豆比你好,你离开之后,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体贴的人了,我真喜欢他。
猪豆说,将来小雨也会对我好,我不奢望,现在的孩子,还能指望她什么呢?不知道你怎么想。
听说,他是男孩,叫什么名字?长得象谁?我有点后悔当初就这么把你给放走了,因为他没机会叫我一声姑姑,这让我觉得很寂寞。
我挺好的,不要成天挂念着,记得要对简影好,没有我,她就是这个世界上和你最亲的人了,我真感激她。
有点累,不想写了。
最近很懒,所以写字的进度变慢了,你要原谅我。
下次回信记得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有空好去看你。
就这样。
小米
2003年 冬天
小米把信笺折成菱形放进枕头底下。
建豪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我想吃饼干,你出去帮我买饼干好不好?”
“好,那你答应我买回来一定要吃,不可以浪费。”
“没问题,最近我很乖的。”
建豪捏捏她的脸,虽然那上面已经没剩下多少脂肪。
“记得要选那种大大的,印花很漂亮的铁盒子装的饼干!”
“丹麦蓝罐好不好?”
“好,不过最好是方形的。”
“你还真啰嗦。”
小米调皮地对他吐舌头。
建豪走出超市,在十字路口停下来,他看了看手表,约莫估算了一下时差,然后,在电话簿里找到了那个号码。
“简影,是我,夏吹在么?能不能麻烦你让他听电话?”
“……喂?”
熟悉的声音让建豪的喉咙堵塞似地窒息着。
“是我,下个月方不方便回来一趟……她病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2003年1月15日,夏吹到北京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会议一结束,就和妻子简影一同转机回到了上海,他们没有在旅馆预定房间,而是直接赶往市中心,小米所在的医院。
建豪老远就认出了夏吹,他没怎么变,只是看上去有点沧桑。
夏吹把手伸出来,将手套脱下,建豪也迅速地完成这个动作,然后紧紧地,握到一起。
寒风将两只男人的手吹得通红,可是,交合的掌心却烫如烙铁。
建豪把夏吹拖到边上,详细地叙述了一些细节,便决定把他带上去。
“小米怎么了?”
简影在电梯里小心翼翼地问道。
“厌食症。”
“很严重,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吃东西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建豪将目光凝聚到夏吹结实的后背上。
“也许,只有他能够创造奇迹。”
小米昏昏沉沉地睡着,隐约感觉到有人走进她的房间,接着,一个熟悉的男人气息飘近了。
床微微地震动了一下,她知道有人坐下来了。
“小米。”
她睁开眯缝的双眼,模糊地看到他的脸影,再睁开一点,五官逐渐清晰了起来,她不准备放弃,于是,又努力了一次,这次,她的睫毛终于高高扬起。
“我回来了。”
小米很清楚,很清楚地看见了夏吹,那张重叠着无数岁月沉浮的脸,她伸手去摸他,心里好吃惊,为什么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全都那么清晰地铭刻在他的脸上呢?这不公平,他还那么年轻,不该老气横秋成这副模样。
“你怎么那么老?看上去很呆。”
她不满意地说道。
“你怎么那么瘦?看上去很丑。”
他不乐意地回答。
“奇怪,为什么会不觉得饿呢?”
夏吹故意用探究的口吻消遣她。
“现在当英雄,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八年抗战早就胜利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需要的是智慧,不是绝食。”
小米忍俊不禁,笑出泪来。
“你是臭老美,没资格教训中国人。”
“好,会反击,说明脑细胞还健康得很。”
夏吹亲昵地笑,把小米的手放到脸上,让她感觉到伸手可触的真实。
“你真让我失望。”
他想把眉头蹙成一堆,装出生气的样子,却不小心露了马脚,下意识地痉挛起来。
“我以为,回来可以见到一个性感撩人的老妖精,没想到是个干涸的老菜皮。”
他的声音在最后一个字上颤抖了一下,仿佛竭力克制着某种不自觉的哽咽。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本来,想要带你出去走走的,可是现在……”他哭了,“……现在怎么办?你惩罚我,存心要让我丢脸是不是?……”
他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缭绕起来,严重影响到声带的正常颤动,于是,没办法再对她说话了。
小米没有哭,只是,有点惊慌。
“我错了,我改,还不行么?一个老男人,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
2003年冬38(2)
沈星妤
他没有听进去,反而趴在她扎满针眼的手背上,更剧烈地抽动肩膀。
小米坐起来,把头低下去,放在他已经掺满白发的头顶上,一遍又一遍,轻轻地呢喃:“夏吹,对不起,夏吹,对不起,夏吹,对不起,夏吹,对不起……”
简影不是很清楚,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