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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除夕30(2)
沈星妤
“建豪,我没有无理取闹。”
“我很认真地请求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把话说完。”
阮菁动容地捏住建豪的手腕,他只好把目光集中起来。
“小米现在就在上海,和夏吹住在一起。”
他果然受到惊吓,瞳孔的颜色骤然加深。
“说实话,我很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你说过,我是唯一一个了解你内心世界的人,如果你对小米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哪怕一点点,就赶紧回到她身边去,好好地,再爱她一次,我保证,这次你一定会成功,别问为什么,只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觉就行。”
“因为,总有一天她会需要你的。”
阮菁的话让建豪心头一震。
他依稀记得,很早以前,在北大的草坪上,简影对他说过相同的话,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直到现在,阮菁仍然能够将他一眼看穿呢?
对小米的迷恋,从十八岁起就命中注定要成为建豪一辈子的无奈,可是,他没想过要离开阮菁,因为他已经认定,阮菁是唯一一个能够治好这无奈的人,然现在她却要放弃了。
“你……不再爱我了。”
建豪受伤的表情让阮菁胸口隐隐作痛。
“我不是不爱你,而是不想再爱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料到潇洒的阮菁也有疲惫一天。”
她自嘲对他撇撇嘴。
建豪望着她,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如果小米不走,他和阮菁也许反而能靠得更近走得更远,因为只要看到小米健康快乐的样子,他便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至少,心不会那么空空落落。
阮菁深深地知道,有一点,建豪和夏吹是一样的——失去小米,会让这两个男人同时变得脆弱起来,毫无安全感地脆弱起来。
“真的一点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他嚅嗫着问。
“是。”她平静地回答。
“我没这个思想准备。”
“我承认,对小米或多或少还点余情未了,可那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一切都会过去的,难道你没有想过,将来,不知不觉,我就把她给忘了。”
“这才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阮菁的话让建豪陷入更深的窘迫里。
“你难道不懂么?对我来说,随时可能会有崭新的恋情发生,可是,对小米来说,你却是唯一的机会。”
“阮菁,我比你更了解小米,她绝不象你们想象的那样需要我。”
“那就赌一把!”
“赌一把?”
建豪困顿地望着她的脸
“我不相信你输不起。仔细想想,小米在北京的这段日子,你有没有好好追求过她?至少,从来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吧。”
“你怎么知道她以后就一定会需要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会。”
“直觉?”
建豪忍不住难过起来。
“为了一个没有根据的直觉你就要和我分手,我真怀疑你是否真的爱过我。”
就在前两天,阮菁为了要下定决心,辗转反侧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流下来,可是现在,建豪的话却让她抑制不住想要哭。
“如果你执意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总之,你回去吧,我不要你了。”
建豪默默无声地呆坐了一会儿,神情很落寞,显然是受到了打击。
够了,阮菁冷静地对自己说,同时,把仅有的一丝欣慰克制下去。
建豪站起来,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阮菁忽然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下辈子还有机会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不放你走。”
“如果下辈子我是个女的怎么办?”
他回过头,眼里闪烁着湿润的光芒。
“笨蛋!那个时候,谁还在乎你是不是同性恋。”
他们相视而笑,就象刚见面时那样,不知道为什么,建豪对这段无故夭折的爱情无端地萌生出感激的心情。
“最后,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倘若有一天,小米真的投奔你的怀抱,哪怕你觉得她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你,你也一定要接受她,好么?”
建豪最后一次凝视阮菁漂亮的眼睛,似乎真的从那里面看见了未来的影子,于是,他重重地点头,怀着彷徨、迷惘的心情,就此告别。
阮菁目送着建豪融入人群,直到无法辨认。
赶来见他之前,阮菁的确一个人偷偷地哭过,不过,不是因为要和心爱的人分道扬镳,而是因为小米在长途电话里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阮菁,我很幸福,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阮菁听懂了她话里意味深长的那种“幸福”所包含的意义。
她知道她的确幸福着,可是,那种永远不被祝福的幸福到底又能坚持多久呢?
1995年除夕31(1)
沈星妤
“拿个推车吧。”夏吹指指不远处,叠成一排一排的手推车。
“要买那么多么?”她狐疑地问道。
“要,现在不买什么时候买?”
小米扭转头,迅速地穿越拥挤的人堆去拿,轻快得象只硕鼠。
夏吹的目光一直紧跟着她,就怕她不小心拌倒。
小米的长头发松软地在腰间颠簸,夏吹的心情也很柔软,他每次这样不动声色地将她收进眼底的时候,都会有种惬意的满足。
现在,每天早上,把胡子刮干净的那一刻,夏吹常常有种认不出自己的错觉。
坦率、爽朗、我行我素,眉宇间无时无刻不流转着和缓的情意,他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他觉得,小米把他变成了一个温柔多情的成熟男子,先前矫情的忧郁浑然消失,洗尽铅华的酣畅让他时不时就要站在镜子前面细细端详,那种陌生的光彩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还有着几份十八岁少年似的帅气。
有生以来,第一次,夏吹开始喜欢自己的样子,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要微笑,最近,他常常莫名其妙地笑,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乐的事情,就是很想笑,尤其是当小米烦人地围着他团团转的时候,他觉得快乐极了。
“我们走吧。”小米很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搭在车把上,夏吹也把手放上去,两人推着车,慢悠悠地在购物区里逛,周围的人很奇怪地看着他们。
到如此吵杂的地方来买东西,无非是图个便宜,恨不得赶紧买完赶紧闪,那两个家伙却好象走在南京路上似的,完全目中无人,悠然自得得不得了。
其实,对卖场里的一切,夏吹已经熟悉得不能在熟悉,因为这里是他工作的地方。小米每次来找他不是送饭就是等他一起回家,根本没机会到处走,所以,夏吹答应她,等到过年放假的时候,一定带她来卖场,享受血拼的滋味。
而事实上,他们还未具备血拼的资格。
10月底,夏吹用小米当年寄给他的打工钱和自己仅有的积蓄,重新装修了老房子,然后,便和小米一起搬离了尤子的公寓,恢复了十几年前,他们相依为命的隐居生活。
夏吹在大卖场打工,小米依旧白天写剧本,晚上到尤子的店里帮忙,但是自从和夏吹在一起之后,通常八点半就早早地回去了,两个人虽然经济上还不够宽裕,偶尔却也能潇洒潇洒,尤其是过年,夏吹早就准备好丰厚的购物清单了。
尤子发现小米额角深处固有的阴霾不见了,整个人前所未有地容光焕发,有种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妩媚。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小店的角落里怀春似地笑,颊上的绯红一阵接一阵地往外泛滥,那种情形让尤子身不由已,无法再予以阻挠或干涉,他只能沉默地,远远观望着他们。
当杂技演员站在高高的钢丝上表演时,观众是必须屏息禁气静观其变的,就连一声不恰当的咳嗽也会导致悲剧发生,更何况夏吹和小米连安全带也不屑于绑一下。因此,维系着他们的那根可以行走的钢丝,所具备的安全系数相当有限,有限到随时可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断裂。这点尤子早就告诫过小米,逃回上海的那天晚上,他该说的都说了,包括那些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坦白的坟墓底下的秘密。
所以,尤子认为,这一次,小米没有任性妄为,她一定是理智地思考过所有的问题才决心踏出这一步的,所以,他再也没立场说些什么,更不必说挽回了。
他只是后怕地想着,当这种幸福走到尽头的时候,自己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回到家,夏吹重新把煤气打开,让煨了一下午的高汤再度沸腾起来,袅袅上升的蒸汽让小小陋室显得无比温暖。
小米把蜡烛点起来,夏吹立刻发现,桌上一大堆老旧的碗碟中央,竟然矗立着两只气质不凡的西式高脚酒杯,烛焰在它们极其高贵的线条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什么时候买的?”他惊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