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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的手臂,他不会发现她的双臂内侧有一道粗糙又丑陋的疤痕,像是被重物砸过的痕迹。鬼是不该有疤的,难道是她生前留下的,不像啊!
“痛吗?”他粗手粗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弄疼了她,“他不是很喜欢你吗?还想娶你为妻,为什么会踢你?”鬼的思维都跟人不同吗?喜欢一个女子是要用踢来表示相爱的感觉,那是不是意味着踢得越狠,爱得越深?
日开窝在别恨的怀中汲取着温暖,她的周身冰冷,好似再多的温暖也无法让她暖和起来。瘪着嘴,她满心仇恨地嘟囔着:“因为我抢了他的红伞。”
就是她手中握着的这一把吗?别恨无意识地多看了两眼,很普通的红色油纸伞,有什么好抢的?
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日开绷着脸训斥起来:“你这个外行人不要小看这把红油纸伞哦!有了它,即使大白天顶着阳光,我也可以跟你并肩走在街上。它是小鬼的屏蔽,足以挡去世间所有的阳气。”
这么神?别恨尤不信地上下打量着,“是不是有了它,你就可以像凡人一样白天里走在大道上?”
“不对亦不远。”鬼就是鬼,永远也不可能像凡人一样生活。她心里明白,却不愿意告诉他,不愿意让自己连最后一点像凡人之妻一般与他并肩走在大道上的权利也被剥夺。
“这种伞是老鬼头凭着他上百年修炼出的阴气制成的,被我抢了来,他气得直跳脚。相公,咱们还是赶快走吧!要是被他找到了,可就麻烦了。”
鬼也会害怕比自己更厉害的鬼吗?别恨不了解鬼的世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离开她的决定,“日开,我……”
“什么也别说。”将五岁娃娃稚气的脸埋在他的胸前,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谢上苍让她十七岁的灵魂拥有一个五岁娃娃的身躯。惟有如此他才会任她这样亲昵地靠着他,她知道的,心里一直就知道。
拥抱着她软软的身体,别恨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责任。活了十九年,无能的他在卧泉山庄里不被任何人所需要,惟有她,惟有小小的、如孩童般需要保护的这个女子,让他茫然的心一点一点瓦解。
“痛——”她哀叫,在他的怀中。
扶起她的脸,别恨柔软的声音问进她的心坎里,“怎么了?是伤口吗?”她的身体有着孩子的软弱,那一踹,应该很痛吧!“傻瓜,干吗跟他明抢,不知道找个机会智取吗?”
别恨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他的口中,他又笨又懦弱。用爹的话说,即使想使坏,都没那个心眼,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许发呆,不许发呆——日开不停地用染着血的脸去蹭他的衣襟,只要她存在于他的面前,他的眼里心里就只能有她。
“如果不是你想逃跑,我又怎么会急着抢老鬼头的红油纸伞,所以都要怪你。”
他要逃走,她知道。她想追,鬼飘忽的身体却办不到。她能怎么样?除了去抢老鬼头的红油纸伞,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抢了,打了,痛了,追到了他——这就够了。
日开的坚持让别恨难以理解,作为一只白吃白喝了半辈子的米虫,除了活着,他没有任何坚持,根本不知坚持为何物,更不懂她坚持的力量从何而来。
“你为什么非缠着我?我是说,你如果真的想嫁人,老鬼头也可以娶你,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不可?”
因为这十二年里,我一直记得那片片红色的枫叶,记得那栋名为枫叶楼的地方,记得那个倔强的七岁小子,虽然他已忘了我。
“因为你捡了我的画卷,你娶了我这个鬼妻。”名正言顺的口气,不搀杂任何情感因素。
这让别恨多少有几许失落,那种感觉也只是“几许”,与更多害怕禁锢的感觉相比较,简直是微不足道。“那……换作别人捡了你的画卷,你是不是一样会缠上去?”
“是。”她肯定地点着头,在别恨明媚的眼中荡漾出轻松微笑的同一时刻,斩钉截铁地丢下铿锵字句:“可现在捡了我画卷的人是你,我的亡夫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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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相公,我们休息一会儿好不好?你不累吗?”
“相公,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你一定饿了吧?”
“相公,我们到那里看看好不好?那里聚集了很多人,一定很好玩!去啦去啦!”
“别叫我‘相公’!”李别恨一声怒吼,吼出了沉积在心底许久的怨怼。
他一个不满二十的男人背着娃娃走在街上已经够丢脸的了,她还口口声声管他叫“相公”,街上所有的人都朝他侧目以对,再这样下去,他还拿什么脸回卧泉山庄啊!爹和二弟非把他贬出家门不可。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十七岁的模样?”嘴上吼着,他的双手依然托托背上的红衣娃娃,时不时地还帮她扶正了红油纸伞,以防顽皮的阳光窜进伞下染了她惨白兮兮的身子。
“等我的鬼力稍稍恢复几成,再说这里人太多,要是看到你背上驮着一个透明人,也不太好吧!”被吼了一通的日开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许久没敢出声。
习惯了她叽叽喳喳的吵闹,她突然的噤声反倒让别恨以为自己做错了。即便她再三强调自己拥有十七岁的灵魂,可目睹她五岁的身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当成熟的女子看待。
于是,对待孩子不能过于严厉的戒律充斥着他浑厚的良心,挥之不去。
“别叫我‘相公’,唤我名字吧!”他主动开口缓解尴尬的气氛,下一刻他会后悔的。
“恨恨……”
“别这样叫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遥远的记忆拍打着回忆的暗礁,撞成粉碎的浪花,悲壮的美让人难以驾驭。
别恨烦躁地直想将她从背上丢下去,无奈她人小腿短,小胖腿走不了几步,反倒耽误行程,他还赶着去宣州迎娶未婚妻呢!
世上没见过像他这么奇怪的人,带着鬼妻去迎娶未过门的新娘。也许正如爹和二弟说的那样,他是有些呆。
日开不了解他徘徊难决的心理,还趴在他的背上动个不停,“你这个人很麻烦嗳!不让我叫你相公,又不准我叫你‘恨恨’,你想我叫你什么?”
“别恨——叫我‘别恨’。”他坚持,昏暗的眼中暗潮起伏。
日开反复咀嚼着他的名字,娇小的脸蛋涌起不属于稚嫩的彷徨:“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是不希望别人恨你,还是你不想去恨谁?”
别恨重重地托了托她软软的小屁股,成功阻截她过多的问题,“名字就是名字,哪那么多问题。你叫见日开,你哥叫见钱开,你们兄妹俩的名字还不是一样奇怪。”
没工夫反驳他,他托她屁股的那一瞬间,红油纸伞差点掉了下去。她可不想被似火的骄阳烤成一缕轻烟,她还没有成为别恨的正式之妻呢!如果有一天她的牌位上能刻上“李妻日开”那该有多好!嘻嘻!
她偷偷的贼笑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不知道她究竟在笑些什么,就是这样才更觉得可怕。别恨干脆走进一家店铺,先吃点东西,才会有好体力跟小鬼斗争到底。
“坐好。”将她放在椅子上,别恨这才叫小二点些东西来填肚子。
伙计好奇日开竟然撑着把伞坐在店堂中央,好心地念叨着:“女娃娃,这店里哪来的太阳,还是收起来吧!”
“不要。”日开冲伙计做了一个鬼脸,依旧将伞枕在肩头挡住自己周身的红衣裳。别恨指使伙计去弄吃的,整个人默然地坐在桌边,喝着没了味儿的茶。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股力道,正轻描淡写地捶着他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别恨偏着头瞥向身侧,“日开,你在做什么?”
“替你捶腰啊!”日开昂着过大的头,失去平衡的娇小身体前后左右随意摇晃着,“你背了我那么长时间,我帮你捶捶腰喽!”很正当的理由却在她的下句解释中将别恨的好心情吹得烟消云散,“我是你的妻嘛!对相公好是应该的啊!”
“停停停!”别恨匆忙地拦住她的手,决计不叫她再碰他的腰,他可不想沾上小鬼的晦气。
日开还不肯死心,爬上椅子,她一手握伞,另一只娇小却肉嘟嘟的婴儿手轻柔地替他抚去肩上的灰尘。
没有别的奢望,她只想为人妻。
为他妻。
几乎有一瞬间,别恨就要接受她妻一般的伺候。在卧泉山庄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