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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勉强扯出一笑,「还好。」
『你的气色不是很好。」可是铁勒却没忽略他过于苍白的脸庞。
朵湛忙扬掌想领他进宫,『我没事。」因忙着打理大明宫事务而本就没睡多少的他 ,自收到铁勒即将返京的消息后,这些日子来根本就没沾到床榻。
『我听说楚婉的事了。」
朵湛的身子明显一怔,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他平淡地问:「长信侯人在哪里?」
「大明宫地牢。」朵湛别过脸,忍抑地将两手紧握成拳,「我还在等你的发落。」
「杀了他。」铁勒立即朝随侍在侧的冷天色交待,但吩咐完毕后,又忆起另外一事 ,「长信侯在西内有无党羽?」
「有。」实在是很不想照实说,但又不得不乖乖吐实,边观察着他的表情边在心底 祈祷。
他丝毫不加考虑,「同罪。」
「但——」冷天色就连抗议都还未出口,铁勒冷冽的眼眸便将它截断。
「大明宫不留叛徒。」有胆量背叛他,那就要有胆量承受后果。
冷天色所有的话语全都化为叹息,「是……」早知道那些人交给朵湛处理就好了, 也不必等到铁勒回来后就立即被赶尽杀绝。
聆听着铁勒对那些人的处置,朵湛理不清此刻心中的感觉。
这结果,不是他一直期盼着的吗?他心中的缺口,不也是因此而来的吗?为何等到 了他所想要的结果后,那道缺口,却还是依旧不能缝补填满?为何他全然无一丝报复后 的快意之情?
也许是他真正想要的,永远也不能回到他的身边来了吧,杀再多人,做再多弥补, 该是留不住的,再怎幺做也不能追回他的掌心里。
温暖的大麾仔细地盖上他的肩头,密密地阻绝了寒意十分的雪花,让被冰雪沁透的 四肢活略了起来,他不禁转首望向脱下大麾的铁勒。
铁勒帮他将大麾的领口再束紧些,锐利的眼瞳洞悉他眼底想要掩饰的疲惫。
「先回大明宫歇着。」他知道西内的事务是繁重了些,但他可没叫朵湛用全部的精 神和心力去全力以赴。
朵湛的脚步并没有移动,「你呢?」
「我得去翠微宫见父皇。」铁勒扬掌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先走,再回首看了那些站 在远处跟着返京的下属们一眼,「天色,他们就交给你。」
「知道了。」冷天色播着发开始打算该怎安顿这一票大军。
「二哥!朵湛在他即将步出白虎门踏进内城时,大声地朝着他就快走远的背影问: 「你会留在京兆吗?」这次返京后,他会不会又再次回到北狄过着隔绝一切的日子?
「会。」铁勒却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朵湛有些怔愕。他要留下来?那三内的情况不就在铁勒进入内城后,即将步进翠微 宫外围宫门时,在宫门外等待律滔出它的东内大司马仇项,所有因在雪地里等人而产生 的睡意,在眼见铁勒朝他走来时,瞬间蒸发怠尽。
仇项瞠大了眼,『喇……刺王?」他怎会在这里?他不是应当留在北狄吗?
对于他来不及掩饰的讶然,铁勒视若无睹也不多加理会,无言地与他擦身而过,让 仇项只能走看着他的身影被吞噬在官檐的阴影里,拚命转想着他回京的原由。
就在他枯站在雪地里花了近一个时辰,还是想不出个道理来时,门内却缓缓走出来 个脸色阴郁的律滔。
「王爷,刺王他……」仇项迫不及待地一手拉着他的衣袖,一手指向宫门内,「他 为何会突然返京?」
律滔没好气,「他回来接下摄政王之位的。」
「什幺?」他要接下先前坚决不受的摄政王?怎幺改变心意了?
回想起方才在殿上所听来的每一句话,律滔既是头疼又是一肚子的火气,要是舒河 也在场,只怕脸色将会跟他一样难看。
「那……」前思后想了许久的仇项,怀疑地拉长了音调,「恋姬公主呢?」
律滔的心情更是恶劣,「她已经被送抵大明宫了。」
「她也回京了?」仇项诧异得合不拢下巴,「那刺王与圣上的协议怎幺办?」
「父皇顾不了那幺多。」他万万没想到,父皇竟也有退一步求全的一天。
说起那道协议,它的存在已有多年。
当年内宫爆发出铁勤与恋姬的丑闻时,那团足以烧毁皇室的烈火,是怎幺也无法低 掩在台面下,在众臣与众星子的压力下,爱子爱才却又不得不忍痛割舍的圣上,痛下决 心召来铁勒向他言明,只要他一日不放过恋姬,那幺他就一日不许留在国内,往后更不 许他们两人一同出现在京兆。
在同意这道协议后,铁勒随即主动请旨出征北狄,在浩浩荡荡前往北狄的远征大军 里,恋姬的身影自始至终都被紧束在铁勒身旁,而这些年下来,铁勒始终也都恪守着圣 上这道命令从无违背过。
但现在,首先打破这道协议的人却是父皇,而铁勒竟也毫不避讳地与恋姬一块回京 ,根本就不管此举看在他人眼里会怎幺想。
「这样真的好吗?朝臣那方面……」仇项总觉得这幺一来,恐怕整个皇室又将蒙上 当年的阴影。
「没办法,谁教父皇有求于二哥?」律滔不甘心地耙梳着发,「风淮不在京兆的这 段日子里,朝野被咱们三内弄得太乱了,父皇卧病在床分身无暇,所以只好找二哥回来 整治一番。」
仇项的眼底聚满了挥不去的烦忧,「一旦刺王当上摄政王后,未来三内该怎幺办? 」铁勒为何要在这节骨眼上回来插一脚?这下子,岂不是全盘打乱眼前的棋局了吗?
「怎幺办?」律滔不以为意地哼了哼,「就算是用扯的,我也会将他扯下来。」
可以想见,在铁勒回京后,受惠最大的即是孤掌难鸣的朵湛,但朵湛若是以为铁勒 回来能够改变什幺的话,那他就错了,因为等着对铁勒出手的,可不只一人。
「我会负起该负的责任。」
长这幺大,无愁总算是见识到长年身处于公门的顶头上司,在面临做出决断时的专 制。
被风淮自风雪里背回来后,他就整整消失了两日,在第三日夜色浓重之际,这名失 踪惯犯却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里,在她的面前挺直了背脊坐定后,便摆明了说他想解决待 在他们之间的那件大事。
如果她以为,他会如她所期望的,与她先来一场理性的沟通,并在听完她的诉求之 后,甚有君子风度地成全她的心愿,以做为内疚过后的补偿,她可能就太天真了。
无论他消失的这三天来他到底是在想些什幺,也不管他是否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 他怎可以赶在她之前就做出决定?好歹她也是这件婚事的参与者,而且她还是较理直气 壮的一方。
「恕小女子难从命。」无愁清清嗓子,冷静地驳回他的结论,「我不要你这幺做。 」
风淮意外地挑高了眉,「你先前不是这幺说的。」她不是要他还给她六年的青春?
她狡黠一笑,「反悔是女人的权利。」在那日把他踢出房门后,她早就已经有了决 定。
「好吧。」他大方地展现气度,「你想怎幺样?」
「我只要你去圣上面前为我说一句话。」她也不想狮子大开口地敲他一笔,只是, 她这简单的小要求有点困难度。
「哪句?」他交握着修长的十指,深造的黑瞳直视她眼底的明亮。
「诉告圣上你要休了我这名末婚妻。」无愁一鼓作气地说完,然后紧屏着气息等待 他的反应。
他的眉峰甚至没有偏离原本的角度,也丝毫找不到半分讶然,彷佛这早已在他的预 料中。
静默不语的风淮,在思考着她的请求时,一心二用地打量起她沐浴在灯火下而显得 馨暖柔媚的模样,忽地有些理解,前阵子他会有那种失常反应的原因,以及那些因她而 生,深深盘踞在脑海里的绮思。
他这个人,思考方式是根直线化的,因此只要在他思考的直线上头遇上了阻碍,想 不通、无法解释个透彻时,他会先缓下身边的一切琐事,为了求解而全神贯注,而这三 日来他所解决的,就是由她而衍生而出的问题。
自头一回碰触到她后,他便很在意他为什幺会对她脸红,这种每每一亲近她就会产 生的破天荒反应,必须好好探究个彻底。
他在心底归究了许多原因。
是因为害臊吗?不是。或者歉疚得不敢面对她?也不是。
或者……他一点也不排斥有她这名未婚妻?
很可能是。
这是他直线思考后所得到的唯一解答。在得到这个答案后,很快的,风淮便打通了 他脑海里的任督二脉,也终于知道他该如何去面对他的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