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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王华欲言又止,“可派朱容子领大军紧随其后,以声援为名……”
“不,”刘义隆摆手止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刘义隆想起了先帝任用王镇恶时的往事。
起初,先帝以王镇恶为北伐姚泓的前锋,王镇恶英勇善战,每每身先士卒,他率领着将士节节胜利,直入姚泓老巢,姚泓被迫率领妻儿及群臣到他的营垒前投降。先帝进入长安,王镇恶到灞上迎接,先帝很高兴地夸赞他说:“成就我霸王大业的,是卿啊!”后来王镇恶私藏姚泓的皇帝辇车,有人到先帝前去诋毁他:“王镇恶私藏姚泓的皇帝辇车,是其心怀不测!”先帝派人去看,见王镇恶只是在剔取车上的金银,然后把辇车扔在一旁,先帝知道后才一笑置之。
因刘穆之病亡,先帝担心建康根本不稳,匆匆东归,留下义真镇守长安,以王修为长史,以王镇恶为司马,以沈田子、毛德祖为中兵参军,以傅弘之为雍州治中长事史,共同辅佐义真。王镇恶的祖父王猛当年曾任前秦苻坚的宰相,关中人一向敬重王猛,又因此次北伐王镇恶功劳最大,从南方来的一些将帅就疑忌王镇恶。于是和他有积怨的沈田子等就对先帝说:“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信任!”先帝对他们说:“如今留下卿等将士万人。他若欲行不善,此兵力足以灭之!卿不必多言。”先帝然后又私下对沈田子说:“当年钟会之所以不能在西蜀成其乱心,就是因为有卫瓘在。卿就是我的卫瓘!俗话说:‘猛兽不敌群狐。’有卿等十余人,何惧一王镇恶!”
先帝离开以后,有人谣传王镇恶准备尽杀南方人,再派数千人送义真南归,然后自己占据关中反叛。沈田子与傅弘之商议后趁机假托先帝命令,杀了王镇恶及其兄弟数人:沈田子在傅弘之营内以与王镇恶商讨事务为名请他进入,然后让先已安排好了的宗人沈敬仁在座位上杀了他,随后又杀了他的兄弟数人。王修以沈田子擅自杀人为名,又杀了沈田子,后来义真又听信谗言杀了王修,从而引起关中大乱。
先帝一生南征北战屡立大功,两次北伐,所取得的成就前人莫及,但他既然把关中委任给王镇恶,却又对沈田子说那样的话,这就是没有遵循古人的遗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长安得之艰难,失之造次。每每想到这些,真让人痛心不已!
王华出去之后,刘义隆在西讨前再一次召见檀道济。檀道济尚未至,刘义隆的脑中突然闪现出楚汉战争时韩信的影子。那时的韩信:与楚则楚胜,与汉则汉王。
道济到了,帝问以西讨之事,道济答:
“臣昔日与谢晦皆随先皇北征,入关十策,谢晦献其九。谢晦才略明练,人多难与匹敌;然而谢晦不曾孤军决战,军阵之事非其长处。臣知晦之智,晦知臣之勇。今奉王命以征讨,擒谢晦势在必然!”
檀道济信心十足,刘义隆舒心地笑了。只是在檀道济出宫之后,他才心怀遗憾,甚而感到痛心,再也笑不出来了:
凭谢晦这样的大智,却不能用于未来的北伐!如果不是今天的局面,将来北伐就会多一着胜算!
第十八章 谢晦发兵对抗王师
谢晦所引领翘望的中使秋当逾期不至,台中西讨已成定局,这让谢晦寝食难安。
已经等不及召见何承天,谢晦亲自来到他的官邸,问:
“事已至此,卿以为我该怎么办?”
“承蒙将军屡加关照,下官常思报德。今日事变已至,下官岂敢隐情!然而调动府州兵力来抵抗,下官担心……”
“坐以待毙?卿要我自裁吗?”
“尚不至此。”何承天略顿,“凭王者之重,率天下之众来攻一州,大小不同,逆顺又异。出北境以求全,此为上计。”
“走为上计?除此之外呢?”
“其次,派心腹领兵戍守义阳(在今河南信阳),将军率江陵将士于夏口(在今湖北武汉)决战,即使天不助我,也可从义阳北出。”
谢晦沉思良久。魏,我仇也!今竟然学司马休之去投奔拓跋小儿!何参军二计,皆劝我北奔以求全,……今日尚不至此。如果率众一战……
“荆州用兵之地,”谢晦低头来回踱着,像是对何承天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兵既精,粮又足。今先决战,不得已……投魏不晚。我不畏死,若死,愧对先皇顾托,无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
于是谢晦先使何承天草拟表疏以上奏皇上,表明己等忠心。随后,谢晦来到射堂——习射的场所,他的僚佐已都恭候在那里。在拿定了主意之后,谢晦高声对众人说:
“如今皇上受王华及王弘、王昙兄弟谗说,已兵西向。今仆将率军诛讨三凶,以清帝侧!”——古来兵指向朝廷,都是以“清帝侧”为名。毕竟,君权神授,和天子对抗,这在理上先就屈了一层,但是把矛头指向皇帝身边的小人,这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众人听了,声慷慨以应谢晦。
谢晦原只打算率江陵现有将士来决战,僚佐们建议征兵荆州各郡,于是他当即决定立幡戒严,征兵全州。接着,谢晦问计于卫军咨议参军颜邵,颜邵默不作声;他又走近司马、南郡太守庾登之,说:
“今当率军东下,委屈卿率三千人镇守江陵。江陵是大本营,根本所在;另外,稳守江陵也可防襄阳刘粹从背后来袭。”
这庾登之和谢晦是连襟,都是曹氏女婿。谢晦任荆州刺史,特地聘请庾登之西赴江陵担任司马、南郡太守。但这在庾登之看来,二人都是曹家女婿,名位原本相同,如今一旦成其僚佐,高下大不一样,心中就觉不快。到了江陵之后,庾登之在报到时只签了“即日恭到”四个字,别无一言以示感激。后来每入厅事晋见谢晦,他都自备籍囊几席之物,有一物不备他就不坐。他又曾在谢晦座前朗诵前朝诗人潘岳《西征赋》中的句子“生有修短之命,位有通塞之遇”,以抒自己的不得志。
谢晦因彼此既为连襟,就常优容他,不和他多计较。现在谢晦竟要集兵以抗王师,有两个僚佐没有应声附和,庾登之就是其中一个。现在见谢晦这样委任他,他就婉言推辞:
“下官亲老都在京都,平素又不带兵众,考虑再三,下官不敢受命!”
如此非常时刻,又是他来坏了气氛,谢晦气得脸色紫胀,过了片刻才大声对众人说:
“将士三千,足守江陵吗?”
这时,南蛮司马周跨前一步,应声慷慨激昂:
“三千将士,不仅可稳守江陵,若有外寇,还可以立功!”
“临难知勇!”说这话的时候,谢晦瞥一眼庾登之,露出轻蔑的神情,然后又拍拍周的肩膀。
“下官有愧,不能尸居其位。周司马既能如此,下官请解所任司马及南郡以授周司马。”
谢晦当即在座中改授南蛮司马周为州司马,兼南义阳太守,但气愤之余,又转而一想:大事当前不可增内部不和,削弱士气,于是改授庾登之为长史,任南郡太守如故。这司马、长史虽都是州府的属官,但州司马主要掌兵马,军事重镇的司马一职尤为重要,而长史一职则以掌民政为主。
在厅内议事的众人尚未散尽,默无一言的参军颜邵已回到卧内,随即仰药自杀。参军颜邵,就是那另一个没有随声附和的谢晦的僚佐。
江夏内史、辅国将军程道惠的中兵参军乐冏派遣使者密至江陵,告诉谢晦徐、傅及其弟谢曒已被诛杀,大军西讨在路。谢晦听到之后,极为震惊。
谢晦在射堂前大集将士,先为徐羡之、傅亮举哀;为表示并非为报家仇,在举哀后才布子弟死讯。将士们义愤填膺,人人以为新帝被小人蒙蔽,受小人谗说,都想舍死随府君谢晦挥师东下清除君侧。在这样人人争勇的气氛下,谢晦又亲自打开兵器库,为将士们授铠甲戈剑。
谢晦一直随先皇征讨,熟知经略谋策,此时调兵遣将指挥安排都能曲尽其宜。在两三天的时间里,从南郡、南平、天门、宜都、汶阳、新兴、建平、武宁、永宁等郡调集到江陵的将士已达六七万人。
于是谢晦派遣庚登之率领建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