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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了暗漆漆的长廊了,由着小孩儿继续觊觎着自己手上的油灯,冷雁智也只得装作没看见了。
可就是黑暗中,前方的庭园却是突然亮了。而这一亮,可真是有如白昼一般的灯火通明。
冷雁智戒备起站了定,然而小孩儿已经是见猎心喜地放开了冷雁智的手冲了过去。
啊!等等!
冷雁智顾不得手上的油灯,就是随手挥熄了,扔在了一旁。
既然拉不住这孩子,就是连忙奔了过去。
「啊!」
听得了玄英的惨叫,可就是在十步远的地方,冷雁智的手还是颤上了一下、心跳得也停了半晌。
正当赶了去,站在跌坐在地的玄英面前,冷雁智也是张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奇景。
灯笼也该有上百具,照得眼前庭园里,垂眉站立的女子个个有如暗夜修罗一般。
其实,说是修罗,也许也太过了。因为,每个女子的脸上,戴着的是纯白的弥勒佛面具。
本该在宫里巡逻的禁卫军,此时却是不见了踪影。
难怪着小孩儿要放声惨叫,这场景,就连他也喘不过气了。
「欲语还休,梦断倚高楼。烟冷雨收蓼花秋,燕鸿远,月如钩……」
女音轻唱,就在冷雁智望着她们时,那些女子缓缓抬起了头、挥起了衣袖。
只见发上珠钗带着金珠串起的流苏,腰上别着翠玉串成的垂丝,一挥手、一投足,细碎琳琅声起,伴着温婉的女声,可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华美。
既然戴上了面具,也就看不清表情以及容貌。然而,偶尔与其中女子的目光交会,那女子的眼神却是温和的。
也因此,紧紧握着刀柄的手也慢慢放了开。
他倒要瞧瞧女子所为何来。
女子缓缓舞着,比起先前歌舞着的秀女少了讨好君王的媚态,多了离世的清雅。
就在那个时候,冷雁智想起了小时在山莊,那月夜下师姐的舞。
几个师兄弟笑闹着,比着谁家的师姐漂亮和气,谁家的师姐凶狠可怕,就在那月光下,那遗世独立的山莊,亲人般的师兄弟以及喜欢担着自己脸颊的师父。
在那个时候,练武念书,虽说辛苦,却是人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
可就在晓得了情的苦涩滋味,那安宁的夜、充满着笑声的夜,也就被遗忘了。在这飘零的日子里,本是恨透了山莊,可直到如今……才晓得,自己希冀着的,也不过是与那人一起的那段日子。
也许,还是跟以前的苦涩日子一般,然而……也好过如今……
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过了脸颊,冷雁智别过了头。
可就在此时,前头舞着的女子缓缓让了开,一个双手持扇、遮住了脸庞的女子,从后方缓缓走了过来。
婀娜多姿,想必也是个美人吧。冷雁智静静地回过了头看着。
啪。
双手收起了羽扇,可那人却是有点蜡黄的脸。脸上点点的小疣,叫人恶心,却令他心中一跳。
那不是……
只见温婉的歌声淡去,那双手持扇的女子展开了手臂,却是随着此时渐起的鼓声,就着收起的羽扇,跳起了独舞。
轻灵的身影,优雅的舞姿,却不像是一个舞者。
双手持着收起的羽扇,越舞越急,直到剑气过,灯笼灭了两具,冷雁智才如痴如梦地走前了一步。
他记得的,这是大师姐的剑舞。善使双剑的师姐,没有七师兄剑招的清冷,没有十一师兄剑招的华美,却是最具威力。
一个转身,像是柔美的眼神,然而扇骨初递,那灯笼又灭了三具,洁白的饰羽也飘散在了空中。
「大师姐。」冷雁智低声唤着,然而那女子还在舞着。
加入了一个女子,手持长骨扇,加入了扇舞。
一同舞着,有时短兵交接,有时并肩共舞。就好似……就好似……
冷雁智又走了前一步。
啪。
手持长骨扇的女子,跌坐在地,抬起了头。
手持双扇的女子眼神柔和,弯腰扶起。
师门重恩,武学之成,扶携之义。冷雁智的双眼红了。
「师弟,回头吧。」
犹然记得清晰,那是师姐的声间。长姐如母,自小就有如第四个莊主。
不是我不回头,而是已然不能回头。情愿担起这千秋的恶名,为的是谁呢?
为的只是每月北上的回报。不见山莊……不见山莊……
一月如一月,一载似一载,察唯尔在山莊旧址日夜搜寻,华亲王在江南每日盯着山莊门人来去,为的是什么?可怜我?
不……不是,若我不是手握千万大军,若我不是坐拥黄河以北,大好的江山,今日谁怜我?今日谁理我?今日谁又会来跳舞给我看!
见着了冷雁智泠漠的眼神,那女人只是一叹。
「欲语还休,梦断倚高楼。烟冷雨收蓼花秋,燕鸿远,月如钩……」
那歌原来正是她唱的。可此时重唱,悠悠然,反倒催人热泪。
「够了!」冷雁智捂住了双耳,高声喝着。
「晓得……是谁写的?」那女人轻声说着。
「不晓得!不关我事!」冷雁智退了一步,继续高声喝着。
「……师弟,你太胡闹了。」那女人虽说叹息,仍是温和。「朝廷人前来求援,道是我山莊人毁了这片的江山。你晓得三莊主多么伤心?你晓得二莊主多么痛心?」
「不关我事!够了!」冷雁智喊着。
「……那么,飞英呢?」
冷雁智呆呆看着她。
「你忍得伤他心?」
「……我本就是为了他!」
「为了他?真是为了他,你就该跟我们回山莊,放了手。」
「……放手?没这么容易!我一旦放了手,只怕月月年年,我只能在山莊的地牢里度过!」
「……放了手,这倾倒的秤,慢慢的、就会自己回复了。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冷雁智看着自己的师姐,冷冷地说着。「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我不在乎。」
「……飞英如此待你,你说你自己一无所有?」大师姐的眼神依旧十分柔和,然而却是带着淡淡的泪光了。「山莊也舍不得你的,师弟。何苦呢……何苦呢……」
「……我要的东西,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把他还我,我就走!」冷雁智伸出了手。
大师姐只是缓缓别过了头。
「怎么?还不起?把他抢了走以后,就说还不起?「
「……师弟,晓得吗,为了你,师尊已然病逝软沙岗。」
大莊主……冷雁智的手颤抖了起来。
「多少人怨你、怪你,你可晓得?为了一个人,你引兵入中原,为了一个人,师尊千里奔波。如今,莊里有一半的人……」说到了一半,缓缓摇了头,大师姐就不说话了。
「……师姐今日来,为的只是劝我回去?」冷雁智低声问着。若师姐真要利刃相向,也许,在这拖着病体的时刻,该也敌不过了。
然而,那师姐却是缓缓点了头。
「……师姐……」
「我……也舍不得你,师弟……」师姐回过了头,泪眼朦胧。「先前的种种,若你听不进,就算了。若你还当我是师姐,听我最后一句。」
「……师姐……」
「莫去江南,师弟。」大师姐哽咽着。「我阻止不了,可你千万别去。」
「……江南?……哼,我早晓得,是七师兄的陷阱。」冷雁智冷冷笑了起来。「师姐莫要担心,早晓得是毒计,什么武林大会的,我不会去。」
「……那就好……那就好……」大师姐回过了头,轻轻说着。「多少人说我心太软,了点都不顾念着天下的苍生。可我也只是百年之躯,一个平几的女子,顾得了自己的亲人,又怎么顾得了他人。」
「师姐……」
「我这就去了,师弟……好生保重。」
「……师姐……」
冷雁智呆呆看着那些女子衣袖轻扬,飞身而去,而那离去的众人只有五个回过了头。
目送着有如自己亲人的师姐,冷雁智虽说嘴里说得倔强,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只顾她平安喜乐,笑颜常开,莫要为了这些不懂事的、任性而为的几个师弟妹挂怀。
为她今日一言,就算……就算自己终究命丧黄泉、肝脑涂地,也定在九泉之下衷心祝祷。
……
「……啊!」
猛然的一声哭叫,硬生生地把冷雁智拉向了现实。
只见一个黑衣人如风一般地刮了来,就是抱走了玄英。玄英一惊之下就是放声大哭着,可那小小的手脚无论怎么挥舞着,都摆脱不了那人的箝制。
「冷哥哥!冷哥哥!」玄英伸着手,在那人肩上朝着冷雁智哭喊着。
「放他下来!」
冷雁智既惊又怒,提气追去。
「嘘,别哭了。」
被那人抱了走,本在他怀里扭动挣扎着的玄英,突然就是安静了下来。
犹然还带着泪水的眼睛看向了那人的眼睛,就是要去抓他的面罩。
「别拿下来,等会儿让他晓得了人,我们只怕躲不久。」
一边狂奔着,那人……那女人就是低声说着。
「……母后?」玄英看着那女人,呆呆地叫着,
「对……」
怀里抱着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