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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小女孩,虽然才过了十岁生日,可是已经可以肯定,她长大之后,会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美人。即使是现在,在她的眉梢眼角之间,也已经可以隐隐地找到美女应有的神情。
她在发问的时候必须仰起了脸的原因,是因为她发问的对象,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
那女人的身材十分高高出了一般男人,又很瘦,所以看起来有点特异。
那女人站著,她的头发甚至碰到了屋顶那屋子,其实只是一个运用了各种材料搭成的棚,应用的“建筑材料”包括了木板、纸片、铁片等等。
那被用来作棚顶的铁片上,有著明显的坑纹,一看就可以知道是用盛汽油的那种容量五十三加仑的大铁桶剪开来之后再压平的。
棚很低,那女人的身材又很高,所以她站著的时候,蓬松杂乱的头发就碰到了棚顶,而又由于那一支烛是从棚顶垂下来的,又有著简单的遮光罩,烛光便照不到她的脸上。她整个头部都在阴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脸面,只能看到她的头发,乱得像是一蓬野草。
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也不出声。
小女孩在问了一次之后,得不到回答,仍然仰著脸。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固执的,得不到答案绝不干休的神情。'网罗电子书:。WRbook。'
女孩又问:“妈妈,为甚么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
小女孩问的虽然是同一句话,可是和第一次问的时候却有了不同,不但她的语调更焦切,而且她的声音之中已带著明显的哭音,可以料到,她如果再把问题重复一遍,她可能会哭出来。
这时,四周围彷彿很静,但实际上却有许多声音,只是因为在这里的人都习惯了那些声音,所以都不把它们当做声音。
那些声音,包括了断续的枪声,有时十分密集,有时只是零散地传来那是山上不知是哪两帮人,不知为了甚么原因又在开火了。开火的原因,可以只是为了酒后的一句话,也可以是为了十箱簇新的军火;可以是为了一个女人。也可以是为了整帮人的控制权。
也包括了此起彼落的犬吠声。犬吠声有时十分密集,有时只是零散地传来那是山下不知是哪些野狗,正在争夺一根自山上掉下来的骨头,或是人的肢体,上面还有可供啃吃的腐肉的那种;或者是一头野狗,忽然忆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原始生活而发出的嗥叫 在这里的野狗全是真正的野狗,因为嚼吃了太多的尸体,他们的眼睛,看起来全是红色的,在黑暗之中,闪耀著暗红色的光芒,加上他们白森森的利齿和长舌,看起来十足是一头又一头的恶魔。
也包括了此起彼落的各种人声,却全是妇人的詈骂声和孩子的哭声怎么听不到男人的声音呢?男人全在山上,而这里是山脚下。
山脚下用各种材料搭成的棚子,住的全是女人、老人和孩子;男人就算是断了腿,也宁愿爬出去,爬到海边去等死,也不愿在山下。
这一切尝杂的声音,会令对这个环境不熟悉的人手心冒冷汗、坐立不安,可是对熟悉这个环境的人来说,却觉得四周围静得出奇。
小女孩仍然仰著头,那女人仍然站著不动,全然看不清她的脸面。她蓬乱的头发,像是一大团无数纠缠不清的疑问。
二、妈妈和女儿的对话
“要爸爸有甚么用?”
“不……知道……可是人人都有。”
“谁向你说的?”
“他……他们。”
“叫他们把他们的爸爸带到你面前来,让你看看。”
“他们说……他们的爸爸……全在山上,他们的爸爸,全是了不起的人物……”
“不,他们没有爸爸,没有人有爸爸,山上……有很多人,可全不是任何孩子的爸。”
“妈妈,是不是……我的爸爸,也在山上?”
“不,你没有爸爸。”
“我……为甚么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
三、不听话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听妈妈的话。小女孩自己在想:人家都有爸爸,他们的爸爸都在山上。我一定也有,一定也在山上。
她睁大眼,睡不著,翻来覆去地在想著,想著想著,她就相信了自己的结论。
她悄悄坐起来,向左边望了一下,在铺著乾草的木板上,她妈妈蟋缩著身子,看来已经睡著了。
小女孩的动作如幽灵,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这对于她来说,显然十分习惯,证明她曾不止一次用这样的动作偷偷出去而不被她妈妈觉察。
当她推开那用硬纸拼成的门时,也没有发出声音来,她身子闪了一闪,就闪了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闪了出去之后,她的妈妈就缓缓伸直了身子,而且转过身来面向著门。
外面的月色可能极其皎洁明亮,而棚子又到处全是大大小小的隙缝,所以月光可以毫无顾忌地射进来,把黑暗的棚子割成许多块。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恰有好一片月光,映在她蜡黄的、瘦枯的脸上。脸是呆滞木然的,一双大眼在这样的一张脸上,也显得格外地大,眼珠几乎凝止不动,只是定定地望著门,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神情之中,猜到她在想些甚么。
四、小女孩上了山
小女孩出了棚子,山脚下有不少这样的棚子。外面的月色果然极好,抬头遥望,可以看到灰蒙蒙的山峰,一个压著一个、一个比一个更高。
小女孩平时悄悄出来,最多只是为了去逗一窝才出生的小狗玩,或是爬上树去,找到了鸟窝,掏出鸟蛋打碎了吞下去。
她知道孩子是不能上山去的,可是今天晚上,她却决定要上山去,为了她心中一个庄严的目标,她要上山去。人人都有爸爸,爸爸在山上,她就要上去找爸爸。
她坚决地向前走著,不多久,就开始踏上了通向山上的那条小径。有两头野狗。看来不怀好意地跟著她,发出呜呜的低吠声,她拾了一根又长又粗的树枝,又时时转过身来,蹲下身子,使野狗不敢太接近她。
于是,她成了上山的小女孩。
不多久,上山的小径就不是那么明显。她要用树枝拨开长到她腰际的野草,才能肯定自己还在上山的途径上。在月光下,就算她不拨动野草,在黑黝黝的野草丛中,也会有绿幽的闪光,那种闪光一闪一闪,有时只是一小点,有时是一团,看起来幽秘而诡异,而当她一用树枝拨动草丛之际,那种闪光就会散开来,一点一点、一朵一朵地浮开去,在浮开去的时候。彷彿会带起一下叹息,或是一阵呜咽,一种极度的不甘心,一种极度的冤屈。
小女孩对这种闪光并不陌生,她知道这全是一根一根形状不同的骨头所发出来的。男孩子喜欢捡了一根骨头,小心地在石头上磨了又磨,然后趁著一个最黑暗的晚上,挥动它,它就会发出那种微弱的、绿幽幽的光芒来。像是一个幽灵在泣诉,何以会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堆枯骨。
人变成枯骨的原因在这里有无数个,没有人会去深究,这里本来就是活人随时会变成死人的所在有什么地方不是那样呢?到处全是一样的。
小女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这里长大的孩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她甚至一脚踏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拨开草丛一看,看到那是一双被野狗啃去了一半的手,也不会因此多眨一下眼睛。
她终于来到了一块大岩石下,前面看起来已没有了去路,她抬头向上望,上面有灯火在闪耀,也有人声传下来,那是听来粗豪的人声,男人的声音。
她知道,所有的爸爸全是粗壮的,看起来和孩子以及女人完全不同的男人,只有那样的男人,才能发出那种令人心悸的声音来。
她陡然感到了异样的兴奋:她的爸爸可能就在上面,就在那块大岩石上面。
于是,她昂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尽她所能,用尽了她全身所有的气力,双手紧握著拳,双臂先向上举,然后又用力向下一沉,同时,腰也向下用力一挫,叫了出来:“爸爸!”
五、寻找女儿的妈妈
山头上的男人,看起来一个一个都不像是人,而只像是一种稀奇古怪的野兽,没有人知道他们为甚么会变成那样子,只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在山上较平坦的地方,搭著许多就地取材,用树木和棕榈树叶子搭成的棚子,棚子前的空地上,照例有著篝火堆,风过时,火堆的火苖会向上窜,灰烬会旋转著向外移,一直到飘散消失为止。
火堆上有著许多各种野兽的尸体,有的已经烤熟了,发出诱人的香味;有的鲜血淋漓,才被剥了皮放在火堆上。
围在火堆边上的人,毫无例外地每个人手中都有雪亮锋利的小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