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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色拉住她的手,在这样的气氛中,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压低了声音说:“吴妈,等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家。”
这时,医生起身说:“古先生情况很不好,但是暂时还算清醒,各位轮流来与他说话吧。”
古太太首先向前,低垂着头,仔细聆听古永年的话,两人絮絮说了一阵,虽然房间很静,众人仍是听不大清楚,唯能看见古太太脸颊上挂着的泪珠。堇色在一边,突然就原谅了这个平日对自己刻薄的女人。她不过是一个争了一辈子的女人,争地位,争爱情。地位因为儿子得来了,爱情,眼看着却是再也无望。
然后,Linda和古沧海一起向前,这两姐弟平日绝对是井水不犯河水,此时难得凑在一起,守在老父的病床前。不知道古永年说了什么,只见他们两人皆郑重点了点头,待两人起身走过来时,堇色见到,平日爽朗的Linda眼中也盈满泪水。
轮到堇色时,她快步走到床边,才惊觉此刻清醒的古永年,身体已羸弱不堪,令人心酸。
“爷爷,我来看您了。”
古永年将手费力地伸向堇色,用浑浊的眼睛努力望向她:“堇色,我刚才醒来,看到枕边的玉镯,便知是你来了。哎,现在我是不成了。”
堇色想劝慰他放宽心将身体养好,可是这样的情势下这种安慰实在太过虚伪。所以,只好忍住伤心,不住点头。
“我与你外婆是有缘无分,但是或许我可以看到,你与沧海在一起的日子。”他停了停,脸上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即使我不在了,也会给你们准备一份大礼。你们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
堇色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而古永年也似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闭上了眼睛。
护士挥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
古沧海走过来,揽着堇色的肩膀,一起走了出去。堇色突然轻声问:“你愿意娶我吗?”
古沧海身子一僵,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马上回过神,坚定地回答:“我愿意!”
堇色似乎没有多大震动,仍然低着头,喃喃地说:“你娶我以后,要一直爱我,不让我孤单,不让我担心,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以便一直陪在我身边,你要做我的亲人,更要是我的朋友,我们要有很多孩子,一直闹哄哄地围在身边……”堇色眼里噙着泪,不停地诉说着她的美好愿望。
古沧海看着身边略微有些不对劲的堇色,突然地转过身,紧紧拥住了她。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但是她此刻身上散发出的落寞深深地感染着他,让他不禁想到自己小时候,在噪杂的街上漫无目的地流浪,周围一切都是热闹鲜活的,但仿佛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就是自己。原来,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都曾经尝过孤独的滋味,所以比常人更渴望温暖,渴望被人依恋,渴望永久的幸福。
堇色嗅着那淡淡的香水味,感受着古沧海的心跳,终于放开了心怀,也伸出手,紧紧环抱住他。一直以来乖巧安静的池堇色,却从来抓不住身边的人,父母浑身鲜血地抛下了她,外婆万里之外突然离开,就连好友阿梨也一脸疲惫地对她说,堇色,如果有一日,我突然消失,不要担心,我是去嫁人了。幸好,幸好,曾经以为再也无缘抓住的爱情,终究是实实在在地停留在了她身边。
是谁说的,王子与公主在一起,从此便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堇色看着左手中指上的钻戒,思绪有些飘忽。想到那日,古沧海突然将戒指拿出来,拉起她的手便套了上去,闷闷地说:“现在父亲刚刚过世,举行婚礼是不大好,暂且拿个订婚戒指将你套住吧。”
于是,两人便正式成了未婚夫妻。
每每回忆起来,堇色难免在心里抱怨,那个人啊,竟然不晓得有求婚这个说法,即使再笃定自己愿意嫁给他,也是要象征性地征求一下意见呵。唉,终究自己先提出,那就是愿意了。既然已经接受了他,就好好珍惜这段得之不易的姻缘,祈求永久吧。
然而爱情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是完全公平的,她与古沧海相爱且愿意相伴终生,但不可能让他牺牲自己的事业来守候家庭,相反的,只能是堇色为他而放弃调香的职业。当然有很多理由可以说服堇色接受这个事实,比如,她辞职世界并不会停止运转,而他如果声明放弃他的位子,至少这个城市的帮派会陷入混乱。又比如,她如果出去工作,会给他的敌人太多的可乘之机。再比如,她放弃了职业只是少了几种香气,而他一旦离任,他们两人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可是,堇色仍心有不甘。
她还是深爱着她的职业。这些天来清闲安逸的生活,简单琐碎,平淡如水,让她觉得时间变得极其漫长又无所事事,所以她更加坚信事业对自己的重要。即使她可以随心所欲购买各式昂贵的香水,也不能磨灭她对各种香味调试支配的思念。
堇色盯着戒指上的钻石,对着阳光看了又看。够大,够亮,够美。她眯起眼睛,又回想起当日吴盈兰看到这个戒指时妒忌愤恨的面孔,古太太意外的神色,以及John黯然又无奈的表情,还有吴妈欣喜安慰的眼神,心里总是少不了感慨一番。怨恨自己的人都已经离去,身边的人无不希望自己能够幸福,自己便不能没有不幸福的权利。因为这幸福是架构在太多人的不如意以及太多人的殷殷希望之上。付出太多以后,便不能够轻易放弃。
前些天,古永年去世时,也以爷爷的身份留给了自己一笔遗产,而给自己的遗嘱上只说着,也许女孩子多一点钱,更加容易抓住幸福。可是有钱又有何用呢?在这样一种形势下,每日出门都有专人跟着,连花钱都花不痛快。
已经下午两点了,堇色拿起外套,走出门外,坐到有保镖一起的车上,准备驱车去大宅。这些天,自从接受了古沧海的戒指,古太太便有点改变态度的意思了。应该是这样的吧?古永年去世,她以后能依靠的也只有古沧海这个儿子,对堇色也不能一直排斥下去。而堇色因为寂寞也乐于与她敷衍。同时因为古沧海总是不放心她到其它地方,对于她到大宅也总是放心的。所以每天下午两点,堇色便习惯于到大宅去坐一坐,与古太太闲聊一阵。
够幸运了吧?自己过上了不少女子梦想的生活,甚至就是自己在一年前每日祈祷希望能过上的生活。如果仍旧说不幸福,未免令旁人觉得自己太不惜福。
可是堇色,仍旧是不大开心的。
到了大宅,大厅里,古太太已经在坐着喝咖啡了。白衣白裤,才不过一个月,她已经苍老了很多。似乎古永年一去世,她的精神头也被带走了大半。
堇色轻轻坐下,仆人给堇色倒上一杯咖啡。咖啡纯正醇香且不带一丝酸味,旁边的点心也极好,香而不腻的小甜饼。
“堇色啊,你看,盈兰最近也不大来了,除了你,每日还记得来走动走动。”古太太精神似是钝了,也不看对象是谁,直接说了出来。
堇色微微一笑说:“想必是功课忙碌了。”拿起小勺搅着咖啡,凑近鼻子,深深闻着那咖啡香。心里却淡然地想,她当然是不来了,想要的男人与别的女人订婚,觊觎的财产随着古永年的逝世而彻底无望,特别,只要她离开,户头上便立刻会多几十万美金。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堇色嘴巴撇了一瞥,却恰好从搅拌勺上照出自己的脸孔。或者是因为凸面镜的缘故,脸孔变形,表情分外刺目狰狞,将堇色自己吓了一跳。
她连忙放下咖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暗暗想着,自己不过是想让爱情更加安稳、男友身边更加清净罢了,难道不应该?吴盈兰接受那些钱只不过说明她对古沧海的感情不够纯粹,与自己是否拿钱遣走她无关。
可是,刚才那一瞬,自己的表情却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个因为用钱赶走了男友的爱慕者便得意暗笑的女子,是自己?
“堇色啊,我看你与沧海还是抽个时间把婚礼办了吧。说实话,我也想热闹热闹了。太冷清,简直让人过不下去。你也不要学那些外头的女孩子,闹什么不要孩子。既然安心在家里了,就索性多生几个,儿女齐全才好。我们又不缺钱,你若是不愿意带,就可以请佣人嘛,我也可以帮你带……”古太太不断说着,竟是彻底扫去了以前身上那股算计的伶俐,完全是一个老妇人的样子。
可是,这些话听在堇色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滋味。
幸福?自己这样便是幸福了吗?每日待在那个灰色的房子里,早上送古沧海离开,晚上迎接他的归来。其余时间,便是大半空白的生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