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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刚下朝,遣退了随从,才踏进了“谨言宫”的月牙门,就让迎面而来的画面,给逼停了脚步。
“呱呱呱呱……”一群白鹅活像身俊有鬼在追似的,扭腰摆臀,逃出月牙门外。
如果他的眼力没出错,那些是白鹅没错,且应该是让福公公给养在“谨言池”里,来自于苏州的上等观赏用白鹅。
只是此时的它们,一只只都被人拔去身上近一半的鹅毛,身上稀稀落落的,像是得了皮肤病的癞痢鹅。
继成群的癞痢鹅后,他看见了一路上抱树痛哭的园丁们。
都说男人不是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那么这些园丁何以会哭成这样?
直到他瞧清楚了那些种植于路两旁,被修剪成了一坨坨盘屎状的路树后,他虽然不至于会想哭,却也忍下住叹气。
好丑!
连他这个向来对于景观要求并不是太高的人,也不得不这么承认。
他一路走去,一路饱受惊吓。
居中还偶尔穿插几幕在他右侧天空,一个接一个的小太监边尖叫边被弹飞至空中,接着坠湖的画面。
他忍不住头痛的掐着额,这条在以往他觉得短的路途,竟是变得出奇地漫长。
等马希尧终于来到殿外,还不及拾级而上时,就见着了一坨肥肉由阶上蹬蹬跑下,且还边跑边以双掌掩面哭泣。
他原先没认出对方,是在听见那把熟悉的阴柔嗓音后,这才认出了是已在宫中训奴四十年,人见人怕,泼辣刁蛮,护主第一的福公公。
“大皇子哪!奴才不依!奴才不依!如果这回您再不帮奴才教训教训那可恶的臭丫头,奴才就……就……就……”
哭得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福公公,用力跺足,扭了扭水桶腰后才继续往下说。
“就索性跳湖死了算了啦!呜呜呜……”
马希尧脸上未动声色,却打从心底佩服起父王来了。
虽说父王对于后宫里的琐事也会犯头疼,但那是因为他养了太多女人,而他,不过才捡回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就要大喊吃不消了。
对于其他人的受苦受难,马希尧还能装作没看见,但是对于福公公,这个在母亲过世后,始终忠心耿耿陪在他身旁,虽说性子有些跋扈,却是世上仅存不多,真心关怀着他的老人,他无法再佯装无事了。
“她对你做了什么?”
不必指名道姓,主仆两人都很清楚他们在说的人是谁。
因为在这世上善于使坏作恶的魔女并不多,不幸的是他家主子,就正好捡回了一个超大号的混世魔女。
“她……她她她……呜呜呜……老奴不会说,大皇子,您自个儿瞧!”
一双老肥手颤巍巍地移开紧捂着的老睑,马希尧见了瞪直眼,好半响挤不出话来。
这个一天不使坏就不快活的小丫头呀!
居然拿他作画用的石青、石绿、赭石和丹黄,在福公公脸上作起画来。
而且还不是乱画一通,她画了只在对天狂吠,少了根尾巴的乌龟,旁边还写着——
无尾之龟靠着壳—虚张声势!
“你……你是怎么让她给画成这个样子的?”也未免太不小心了。
“呜呜呜!小魔女会点穴,她一指点下,我整个人一僵,半个时辰还不够她发挥吗?”
“她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马希尧光顾着细审那童心未泯的“画作”,没留意到竟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
听见主子这样问,福公公再度嘤嘤哭了起来。
“大皇子聪明过人,怎么可能会看不懂?呜,您肯定是让那鬼丫头给带坏,所以才故意这样问奴才,这话不正是在嘲笑奴才没尾巴,少了根男人有的『那话儿』是只只会仗着主子的势,躲在主子给的庇护壳里,虚张声势的王八!”
话一说完,福公公再度掩面,头一回没得到主子的应许就退开了。
盯着福公公扭腰飞奔的背影,马希尧心底生惭,暗暗下了决定,这回无论如何也要管管那个小闯祸精了。
就在他敛起面容时,一道香影旋风似地扑至他眼前,正是那个制造出了一长串麻烦的罪魁祸首。
马希尧正想开口训人,却让对方紧挨着他的身子,一对藕臂缠住他的颈项,以及她每回一见他便先投怀送抱的“坏习惯”给弄窘了俊颜,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终于回来了!”
小闯祸精在他怀里磨蹭娇嚷,像只向主人讨宠的乖巧猫儿。
“人家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你喔!”
俊眸闭了闭,他不许自己沉溺在她的娇态里。
他告诉自己,她口中的“你”并不是他,他不过是她失忆时的“代替品”罢了。
话虽如此,马希尧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因她的亲昵或娇语而心跳加速。
吸气宁神,他终于恢复了力气,将那双缠着他的小手拉下,并将她推离自己寸许,要自己别忘了该先帮福公公以及其他人讨回公道。
“飘飘,你又干坏事了。”他冷声开口。
会喊她飘飘是因为她虽然忘了一切,却经常作梦,她常梦到有人喊她“天飘飘”,于是就决定拿来用了。
在她的想法里,名宇不过是个代号,叫“天飘飘”或是“地摇摇”,甚至是叫“鬼跳跳”都无关紧要,重点是能让她知道对方在喊的是她就好。
她比较在乎的是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
尤其是那些与眼前男人有关的点点滴滴,她不想忘,也舍不得忘。
怪的是她明明在潜意识里对他的“人”十足熟悉,却对他的名字“马希尧”三个字,陌生得不像话。
老实说,如果能有得挑,她才不要喜欢上一个以动物名为姓氏的男人呢!
像马、像熊、像牛、像杨啦,都会让她联想到那些动物,并且一直想偷笑。
但人间事无法尽如人意,她偏偏喜欢上一个姓“马”的男人。
如果将来她真嫁给了他,别人还得喊她“马夫人”呢,唉唉,想想还真是叫人好生沮丧。
但若换一个角度想,冠了夫姓后她就叫“马天飘飘”了,满天的飞马飘飘飘,这个好!这个妙!她喜欢这个画面。
见她不出声,唇角勾生着奇诡的笑容,马希尧便知道她又在天马行空地魂飞飘飘,没好气地将嗓音降得更冷。
“飘飘,我在和你说话。”
被他的嗓音冰到,飞马咻地一声从云端上跌下。
天飘飘摸摸鼻头、噘噘小嘴,小手把玩起他悬挂在腰际,象徵着皇子身分的翠绿玉玦,不太敢瞧他。
她是喜欢他的,但同样的,她也是怕他的,怕他那过于正经冰冷的语调,
好半晌后,天飘飘才终于开口,“其实那些也算不得什么大坏事啦,不过就是……就是和大家玩玩嘛!”谁教那些人那么没有幽默感。
见她嘴硬不认错,马希尧那张俊脸布满了寒霜,眼神冷漠地将玉玦从她手中抽开,决定和她逐笔把帐算清楚。
“抬头看着我,天飘飘。”
连名带姓地喊,听得出他这回是真的光火了,始终垂着脸蛋的少女,终于显露出了不安。
好啦好啦!早死早超生啦!天飘飘乖乖抬头,一双瞪大的无辜水眸,里头闪着星光点点,可怜兮兮地觑着马希尧。
就像是一只即将遭人遗弃的小狗,以眼神向它的主人控诉——
你不要我了吗?主人!你生气了吗?主人!
不许软化!不许动摇!不许退让!不许中计!
马希尧一边在心底重申着在面对这小魔女时的“四不”原则,一边冰冷开口。
“谨言池里的白鹅,是让你给拔光毛的?”
“哪有拔光?我只拔了一半,又没让它们着凉……”
直视着她的冰冷眸光让天飘飘知道了他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只好硬着头皮再开口。
“天气快转凉了,人家是想帮你弄床鹅毛被嘛!你对我这么好,我总得适时给点回报。”
“如果你真的有心回报,就别再在我回家时,让我一路上饱受惊吓。”
“有这么严重吗?它们只不过是少了点毛,还不至于会丑到吓人吧?”
“单看一只或许不会,可当它们一群没命似地乱跑乱窜,那景象就会让人作呕。”
他必须说得严重一点,省得她日后再犯。
“好啦好啦!”可爱菱唇不悦地嘟高,天飘飘总算肯认错了。“这件就算是我多事了,我会把它们全都捉回来,跟它们磕头认错,顺带为它们做心灵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