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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时候,你才觉得它凝滞不动,像一块巨大无朋、无始无终的透明胶团。
我的兄弟龙轩在城门顶上慢慢地走来走去,从他的姿势看已经等了我很久。
今天是掬霞坊试香的日子,我错过了时辰,所以再也不能错过和他见面。
从风月舫回来,我告诉王狄关于小酌姑娘的消息。王狄整个下午都在沉默,后来他决定夜探曹府,救出这个和他有了肌肤之亲的美貌女子。我不知道他怎么样看待“肌肤之亲”,只是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牵挂,一种疼痛,一种被女人的阴柔覆盖了男人阳刚气慨的悲壮。这种悲壮打动了我,我想到了莲衣,想到了和莲衣在危难中拥抱的那一刻,那是怎样的一种曼妙啊,生死置之度外,只有满怀的温软,只有满腔的柔情……如果把这种境界比作沉醉,那么世上最烈的酒也是一杯水。
我和莲衣准备回竹林木屋,王狄不放心执意相送。
我拗不过他的热情,和他并肩在街上走着,莲衣依然纱巾遮面走在后面。
城门顶上的龙轩老远看到我的身影,脸上的惊喜还没有消退便纵身跃下城门。
街上行人陡地看到天上飞下一个身穿戏服的少年,不由一片惊呼。
“贤弟,大哥今天遇到些麻烦来晚了,等急了吧?”我看到龙轩,高兴地跑过去。
“大哥,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龙轩没顾上和我说话,眼睛看着王狄。
“哪个他?王兄还是莲衣?”我没有在意龙轩的神情,只是自顾高兴。
“我不认识什么王兄,我……是说这个女子。” 龙轩极力掩饰着什么。
王狄和莲衣走到近前,两个人都平静地看着龙轩,王狄向龙轩微微颔首。
“大哥,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龙轩并不理睬王狄,而是拉我走到一边,着急地说,“大哥,你应该回一趟掬霞坊,伯父身染重病,有几次还咯出了鲜血,掬霞坊破天荒没有试香。”我惊诧地说:“怎么会这样?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
“我还骗你不成?”龙轩小声道,“大哥,相信我的话,还有,如果你还拿我当兄弟,不要跟这个姓王的在一起。”
“我想知道原因。”我奇怪地问。
“你应该注意他的眼睛,他的眼里充满了冷酷和仇恨。” 龙轩低声说。
“贤弟,你多虑了,他的冷酷和仇恨是有原因的,再说你们也不熟悉,一会儿我给你们介绍,以后像朋友一样来往。”我拍了拍龙轩的肩头。
“那好,我就再说一次,你应该离他远点,这个人也许……很危险。” 龙轩的声音从来没有那么冷过,说完也冷冷地盯着我。
“好吧,我听你的,跟我一块儿回竹林,你还不知道我住哪儿。我现在住在城东三十里外的一片竹林里。”我小声对龙轩说。
“大哥,天色不早,你还有很远的路,我走了。”龙轩说完要走。
“贤弟,一旦有了空闲就去找我,大哥有好多心里话无处倾诉,只想说给你听,这一阵子……我很难过。”我拉住龙轩的衣襟,心里很沉重。
“是男人就不要说这种话。” 龙轩不但没有安慰我,态度反而更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愣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一阵荒凉,不知道怎么样暖和过来。
烛光下,莲衣在桌前专注地抄写着什么。
我坐在二十五弦的卧式箜篌旁边出神地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像烛光一样温暖,也像手下二十五根琴弦还未发出的音律,只在想像的脑海里飘荡飞升。
莲衣抄写累了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她发现我看着她,于是给了我一个微笑。
“莲衣,在写什么?”
“我喜欢的一首词,陆游的。”
“依你此刻的心情,应该是他写给陆升之的那首《东望山阴》吧?”
我慢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西天依稀尚存的一抹青幽,动情地吟道:
东望山阴何处是?往来一万三千里。写得家书空满纸。流清泪,书回已是明 年事。 寄语红桥桥下水,扁舟何日寻兄弟?行遍天涯真老矣。愁无寐,鬓丝 几缕茶烟里。
莲衣静静地听着,眼神不知不觉间有些湿润。
“林公子,这是一些让人容易怀念的句子。能想到它,说明你在想谁来着。”
“龙贤弟说……父亲身染重病,有几次还咯了血。”
“怎么不早说?你现在应该在掬霞坊。”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我不放心你。”
莲衣站起身取下衣架上的白色长衫,然后定定地看着我。白色长衫在莲衣伸出的手上晃着,我的眼神也像它一样摇摆不定。
莲衣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在逼我,我在这种温软的逼视下走过来,短短的几步路,我似乎走得很艰难,等我机械地穿上长衫,眼神里居然有负罪和如释重负的双重苦痛。
“莲衣,不要害怕,我去去就来。等你做梦的时候,我已经又守在回廊里了。”
莲衣没说话,走到门边把门打开,我还想说什么,但是身形却跌撞着出来,身后的门被轻轻关上。
我慌乱地向外走着,耳边传来一声野狼的嚎叫。
我猛然回头,木屋里的灯光突然熄灭。我知道莲衣在害怕,可是又不能留在这儿陪她,怎么办?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左右为难。
第七部分:陷阱里的困兽最不孝的子孙
子夜时分,我从掬霞坊高大的院墙上翻越而过,轻手轻脚走在院子里,悬挂在屋檐下的几十盏红灯笼将我的白色衣衫染成橘红。
我恍惚地看着一间间黑暗的窗户,眼神里满是愧疚之色。为了心仪的一个女子,我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家,而这种离开对我的父母来说如同抛弃,我在他们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儿子?我在莲衣面前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少爷?”我寻声望去,林蝈蝈正从我的房间门口站起身来。我走过去轻声问:“怎么还不睡?在我门前干吗?”林蝈蝈伤感地道:“有阵子不见,咱……想你呗!”
我激动地拍拍林蝈蝈的肩膀,喉头有些哽咽:“父亲的病好些了吗?有没有找先生来看看?你知道我住在哪儿,应该早点告诉我。”
林蝈蝈难过地说:“找你有什么用,先生说这病得好好调养。”
我情不自禁地朝父亲的房间望去:“蝈蝈,我不在家,你就是掬霞坊的顶梁柱,以后多操点心,明白吗?”
林蝈蝈情绪低落地:“不明白。你在家都不操心,我能帮上什么忙?老爷这一病不要紧,研不出香来,店里都快断货了,你又不教我,我又不会研香,眼瞅着咱就得关张。”
“父亲知道这事吗?是不是要先瞒着他?”我的话还没说完,从父亲屋里传来痛苦的咳嗽声。林蝈蝈小声说:“这是老爷在吃药呢,少爷,这几天我特别后悔帮你把东西拉走,你还是赶紧回来吧,咱这家都不像个家了,那个整天绷着脸的女孩儿对你那么重要?怪不得夫人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是藏在云彩里的一滴雨。”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别问我,我也糊涂。”
我愣愣地看着母亲的房间,良久,转身向院门走去。
“家都快垮了你还要走?你还是不是人?” 林蝈蝈低声喊。我听到了他的话,却没让自己的脚步停住。
“少爷,如果老爷今天晚上死了,你连面儿都见不上,你就是林家最最不孝的子孙。”
“不许胡说。” 我停住脚步转回身。“那好,有本事你就走,真要出了事,我绝不去给你报信,掬霞坊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你住在哪儿,我敢发誓,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林蝈蝈像挑衅一样看着我,我的眼神游离不定。
“我真是糊涂,以前怎么会崇拜你这种连爹娘老子都不管不顾的人,你走,大不了我为老爷戴孝打幡。”林蝈蝈说完大步走到我的房间门前,用足力气吹灭了那两盏红灯笼。
我知道那两盏红灯笼意味着什么,只要我还研香,它们从不熄灭,这是研香人的规矩。如今它们被吹灭了,就如同我死或是被掬霞坊轰出去一样。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走着的时候发觉有一阵凉风湿湿地拂面吹过,原来我的脸上不知不觉有了纵情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