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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真不嫌累……这么热的天。”)
“我希望安布洛西亚可以开遍整片大陆,”不高不低的声音,男子缓缓地说道。既像是在对那伽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所以,一路走来,求很多人帮我……咳咳……帮我一起种这些草。可是……如果可以的话,咳,我真希望每一株草都是我亲手种的。”
(“哈哈,他以为自己有几双手?之前三个国家的草如果由一个人来种,得要好多年吧~~)
不露痕迹地将左手食指抵在唇际,那伽示意洛斯艾尔不要出声。
额际的汗和冰凉的湖水一起滴落在铲过土的坑中,男子小心地撒下了种子,不无遗憾地说道:“我多希望,他第一眼再见到的安布洛西亚——不论在何处——是由我亲手种下的啊。”
(“谁种的还不都一样……”)
“……呃,请问你叫……?”
“那伽。”
“那伽,你喜欢这种草吗?”男子虽然没有抬眼,声音却满含期待。
(“有可能会喜欢这么普通的草吗……?”)
“……不。”略一迟疑,那伽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呵呵……”男子有些尴尬地笑了,“也是,平常谁会喜欢这样不起眼的草呢?和普通杂草没多大分别,咳咳,既不美观、也不似树木般可以遮荫,简直是一无是处嘛……”
像是自己被自己的理由打败了一般,男子有些难过地沉默了片刻,这才接着道:“可是……他喜欢。他很喜欢这种,叫做安布洛西亚的草。”
(“他?”)
“他?”
“他第一眼看见这种草,就惊喜地跑了过去。那时候,指着地上不起眼的植物又笑又跳的他,看起来真像是个天真的大孩子。”男子的脸终于抬了起来,一双眼中漾满了温柔,穿过风、穿过树、穿过那伽的身体,将焦点落在了遥远的天边。
(“那伽。”)
“嗯。”压低了声音,那伽不露痕迹地回应着洛斯艾尔。
(“他在看什么?”)
“过去。”
(“过去看得见吗?”)
不及那伽回答,男子突然又开口了。
“难怪……我总觉得这里很眼熟呢……”感慨的声音,隐含着欣喜,“脚下有水有草、抬头云卷云舒,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咳……也是在这样空无一人的地方。只是,那时候面前的不是湖,而是一方深潭,上游还有个瀑布。
“你知道吗?当时可真真是吓死我了,我躺在草地上正打着哈欠,突然看见有人从瀑布那里摔落下来,一瞬间细想的空隙都无,只能跳下去将他抱上来。咳,咳咳……虽然那个瀑布落差不大,可是,他的命也实在好得很,只有肩膀受了些伤,连意识都还清醒着,咳……上了岸看见那些草,他‘哗哗’吐了几口水,就扑过去了,呵呵……”
挥动铲子将最后一铲土填好,男子走到湖边蹲下身子,仔细地洗起了自己的双手。
“他啊,也真是奇怪。当时那个兴奋的样子,让我以为他一点事也没有呢……后来才知道不是这样,他一点也不会水,咳咳……从前不会、那之后就更不会了,离水近一些的地方,他也不肯再去……不过,总是从瀑布上掉下来过,若说不害怕,咳……恐怕也十分奇怪——
“总之,横竖就是个挺奇怪的人。”
嘴里说着奇怪,眼角眉梢却载满了笑意。那伽用手托着腮,只是安静地听男子说话,一语不发。
“更奇怪的是,那会儿,他拉着我的手看地上的草,咳咳……神态亲昵得有如家人。直到我问他‘你是谁’时,他才微微变了脸色。
“他居然反问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还真是个怪人……”)
“失忆?”那伽挑眉。
“嗯。”
终于洗净了手,男子走到那伽身侧躺了下来,以臂为枕,望着渐渐沉下的夕阳,“是失忆了。开始我还不相信呢,那些奇怪的花花草草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会连自己是谁都忘记呢?咳咳……可是,医生说这是掉进瀑布下的深潭后引起了脑震荡,才导致的部分性失忆。恢复记忆的确切方法,医生也说不准,咳……好在,他也不介意,我留他在我家住,他就高高兴兴地住了下来,真的……亲昵得像家人般。”
“啪。”突然传来的拍地声让那伽转过了头去看男子,男子果然用手敲着身下的土地,笑盈盈地看着那伽,“不来躺一会儿吗?我和他最喜欢这样躺着天空下了。咳……等会儿就会有星星从夜幕各个角落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好像点灯一样,有趣得很呢。”
(“那伽可不喜欢这样睡在脏兮兮的地上。”)
“不了。”
“你不喜欢吗……?”一刹那,男子的表情不知是喜是忧。
“呃……”那伽欲言又止。
“不用道歉,“男子自己倒有些抱歉地笑了,“你不用道歉的。就像种安布洛西亚一样,咳……我总希望别人和我、和他的心思一样,但这是不可能的。”
“……”
“真的,”男子坐了起来,直视着那伽道,“你说,如果所有人都和他喜欢的一样,那他还有什么特别的呢?”
(“啧,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有些别人没有的习惯罢了。”)
“不过,我偶尔也希望,他喜欢的东西……咳咳……他喜欢的东西可以有更多一些的人了解呢。”语毕,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嗯?”质疑的尾音。
看着先前种下安布洛西亚种子的地方,男子若有所思地问道:“安布洛西亚,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呢?”
(“一种草代表什么意思?”)
“你没有问他么?”那伽反问。
“怎么可能没有……”男子苦笑,“但他那时候玩心又起,偏偏就是不肯告诉我,让我自己去打听。可又怎么打听得到?咳……身边的人,几乎连听也未听说过这种草。无奈,只好再去央求他,结果他只是神秘地一笑,说这草的意思要随机而定、不能一概而论,之后又洋洋洒洒说了许多花草的意思,咳咳……我也记不清……再之后,就忘记问他了。”
(“喂……这不是等于什么也没说吗?”)
“为什么不问呢……”男子自责地说道,“当时我为什么不执意让他告诉我呢……咳,这样总好过现在的一无所知,种下一路的安布洛西亚,却不知有什么含义。”
(“还妨碍植木,害人中暑……”)
“能知道的总会知道。”那伽只是低语。
“不错,”男子握了握拳,仿如这样做可以给自己带来勇气一般,道,“再遇见他时,一定要问个明白,咳咳……然后,就不让他再走了,哪里也不让他去了……
“一走就是三年,只字未书、音信全无,若给我找着了,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离开第二次……”
“怎么找?”那伽突然问道,“只凭着一路的野草?”
仿佛是被点到了痛处般,男子懊恼地把脸埋进了双手中,“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找他才好……可是,又不能不找……
“他去了哪里、和谁相遇、际遇如何,我全都无从得知。咳咳……除了这安布洛西亚,我甚至无法让他知道我在找他,呵,早知如此,当时就算负气,也该和他一起上路的。”
(“是啊,那为什么不一起走呢?”)
“他不会让你跟的。”那伽只是淡淡地道。
“不错,他一定不会让我跟的……”男子的声音失却了初时的喜悦,越来越低,几不可闻,“他说,我是属于他的未来的,咳……所以,我要在原地等他,在‘现在’等着他。而他要去的是‘过去’,那里没有我,不该与我同行——
“你觉得……他是对的吗?”
(“什么过去、现在、未来的,我的头好晕,那伽~~”)
“我没权利判断他人行为的正确性。”那伽避而不答。
而男子,似乎也并没有在等那伽的答案,对方话音刚落,他就大力地摇着头、咬牙道:“错!错!错!现在想来,这纯粹一派胡言!就算他的过去没有我又如何?
“我已经出现了,我已经在他的生命中了,难道这还会被抹煞么?!
“因此,不论他的过去如何,咳咳……现在一点也不会改变,不是么?那他为什么又不让我跟呢?无论我看到怎样的过去,亦不会对我心目中‘现在的’他有丝毫影响……我真的,咳咳,真的该跟去的……总好过这样杳无音信地痴等下去……”
(“等下去,他想回来的时候,总会回来,不然找到也没用,啧~~”)
那伽几欲微笑,幸而忍住了——洛斯艾尔很少说出这样的话来。
抬起眼,男子有些疲惫地看着那伽,“你说……我找得到他吗?”
“恕难预料。”那伽不答。
“是呵,难以预料呢……咳,咳咳……”天边第一颗亮起的星辰,在男子的眼中投下了晶莹的光芒,“就如同我明天将会身在何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