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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他隐隐听到姬蕙在唤他,“杨郎——,杨郎——”
他兀地醒了,看见一轮大大黄黄的月亮悬在自己头顶上,倒吓了一跳。他站起身,却不知要往何处去,只是任性走着。过了一会,肚里“咕咕”响起来,方想起自己已是一日没吃东西了,看见左首一带黑黑的,像是林子,便深一脚浅一脚摸过去,却尚未到林子边上,已被人扑翻在地,反剪了手绑了,只听那人道:“今日却是不行运,等了一天,才等到一只肥羊,也罢了!”
那人把他扛在肩上,向西行去。杨无恭看见那月亮已变得银白,像一大块冰,直要凉到他肺腑里去,就觉得心里欢喜,不由地簌簌流下泪来,孩子似地哭。
那人听杨无恭在他肩上哭,便骂道:“他娘的,这肥羊却怪了,好似知道老爷要宰了他一般,七早八早就嚎起来了。”
杨无恭却哪里听他说什么,只是哭个不停。那人行入林子里去,过了一道石桥,又抹过一丛竹林,闪出几间茅草屋来,那人闯入去,行到一个黑黢黢的所在,“砰”地把杨无恭扔在地上,自己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不知多久,天亮起来。杨无恭张眼一看,却是在一个岩洞里,地上铺了茅草,边上立着一张血污的长凳,岩壁上还挂着几张皮。杨无恭还只当是什么野物的皮子,细看去时,却见那皮上没什么毛,不像野物的,倒像人的,才知道自己是进了人肉作房里了。
岩洞口立着一排木栅,用板皮扎了个门。从那木栅缝里张出去,看见外面是个酒铺,想就是昨夜看到那几间茅草屋了。
又过了不久,只见一条大汉,穿着件布背心,腰下围一块破布,伸着懒腰,从那酒铺地上爬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去到灶下,抓了一把牛角尖刀,推开岩洞的板门走进来。
那人颔下几缕赤须,高颧骨,黄黑脸,胸口一丛赤黄胸毛,进来睃了杨无恭一眼,道:“呸,昨夜里扛着恁重,原来只是副骨头架子,没肉的货!”
他过来一脚踏在杨无恭胸口上。杨无恭却也不怕,只管看着那人笑。那人只当杨无恭是吓傻了,也不理,左手“刷”地撕开杨无恭胸口衣服,右手牛角尖刀就要插下来,却突地自语道:“这鸟人身上腌臜,俺不如且去提桶水来,把他洗一洗再杀,也免得客人老说俺李三的包子不干净,肉馅里什么东西都有。”
他果然丢了刀出去,提了桶水进来,把杨无恭抓小鸡也似抓起,挂在岩壁一个大木钉上,剥去杨无恭的衣服,“哗”地把水往杨无恭身上一冲,扔了桶,脚趾头挑起地上尖刀,抓在手里,正待要下刀子,却突然把刀一撇,跑出去抱住喉咙呕起来。
半晌,那人重又进来,“啪”地给杨无恭一大巴掌,骂道:“你这贼乞丐,如何却是个没卵的货,害老爷一身臭汗扛你回来!”
杨无恭却与他争道:“我虽是没卵,身上也有百十斤肉,一样做得包子馅,你如何便打我?”
那人大笑道:“呸,一听就知道是个没尝过人肉的驴货!那人没卵了,肉还吃得么?竟是比乌鸦肉还酸还臭,连狗都不吃,用你做包子,没得砸了我的牌子。”
杨无恭怒道:“你莫胡说,且去寻一只狗来,看它吃不吃我的肉!”
那人却不再说话,只是不断朝地上吐着唾沫,似乎杨无恭竟是比茅坑还臭。须臾,他揪住杨无恭头发,把杨无恭从墙上摘下来,扯出茅屋,直往后山上拖去。
杨无恭被地上的碎石割得一道道的,不禁骂道:“你如何只管拖我!”那人道:“不拖你怎的?难道还要老爷抱你不成,他奶奶的,老爷昨夜扛了你一夜,今日必是恶心吃不下饭,如今便是拖着你还嫌臭哩!”
杨无恭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看到了山顶上,那人松了杨无恭头发,一脚把杨无恭踢下崖去,犹自叉着手在山顶上叫道:“你这贼乞丐,只有饿急的狼才会吃你那身酸肉哩!”
杨无恭顺着那崖坡直滑下去,到崖底下时,早昏得不省人事。直到天黑了,才醒来,觉得脸上一阵一阵地麻庠,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舔着自己。他吓得脚下一蹬,向后退了半个身子,看见面前亮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他心里一股凉意升上来,“是狼,是狼!”
他虽然有心要求死,但当真遇到狼时,却不由得心里害怕。他脚下乱蹬,拼命往后退,突地背上一凉,却是靠在了山岩上,再无路可退了。
那狼却不跟上来,只是远远地瞅着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响着,好似一个破烂的风箱。
杨无恭定睛看去,只见四周还有不少绿眼在荧荧地亮,那眼光阴狠、贪婪,却又疑惧、畏缩。
那只狼终究是贴了过来,一双前爪搭在杨无恭肩上,长长的狼吻凑上来。杨无恭嗅到一股酸腥气。这时他心里却不再害怕了,倒是有些欢喜,——原来毕竟还是有人要吃我的肉的。
突然狼群里一阵骚动,跟着杨无恭眼前那只狼就飞了出去,“砰”地砸在山岩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杨无恭心里倒有些失望。看前面立着一个老头子,葛巾布衫,佝偻着背,拄着根龙头拐。狼群退了退,有几只去撕咬刚死去那只狼的尸身去了,余下的却向那人逼过来。
那人仍是佝偻着,只等狼扑过来,就抬手一掌打过去,霎时又杀死了五只狼。剩下的狼许是怕了,低低嚎了几声,倏乎退去。
那人转过身来,把脸凑近杨无恭,牵动嘴角笑了笑。是一个长得颇有些滑稽的老头子,三角眼,蒜头鼻,一部大白须,直长过脐。
“李三不吃你?”那老头问。
杨无恭点了点头。
那老头又笑了笑,道:“我吃!”
老头子扔给杨无恭一件绸缎长衫,让他穿了,引着他在暗夜里行了一个更次,便望见山脚下一片灯火通明。行近一看,原来是好大一座山庄。大门前悬着两个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孔”字,门上匾额,被那灯笼的红光一照,隐隐看出是四个血色大字:“仁爱山庄”。
老头把龙头拐在门上轻叩了两下,有个小童,头发齐眉,出来开了门。老头道:“这位杨先生,性子有些疏狂,且引他到克己堂里去住几日。”小童道声“是”,便引杨无恭往侧边去了。
曲里拐弯,也不知过了几进院落,看见树影里兀然立着一座大房子,两扇朱红大门,上有隶书的“克己”二字,两边对联道:“守己以俟食,正身而待镬。”
杨无恭看了就奇怪,只听说有“守己以俟时,正身而律物”,怎么此处写的却是“守己以俟食,正身而待镬”?必是那老头不曾读过书,被人糊弄了,且等明日见到他提醒提醒,也算是做件好事。
进去是一间大大的厅堂,无桌无椅,只地上丢着几个蒲团,墙上还挂着幅破烂画儿,画的是“颜渊箪食瓢饮”。
那小童磕头别过,掩上门出去了。厅堂内燃着两根大大的牛油蜡烛,倒也不见昏暗,只见到西首角落里,一个烂蒲团上,坐着个人。
杨无恭过去作了个揖,那人急忙起身回礼,把蒲团让给杨无恭坐了,自己另取了一个来,在杨无恭下首坐下。
杨无恭说了自己姓字,又问那人名姓。那人道:“贱姓韦,草字待镬。”杨无恭听他说到“待镬”二字,忽想起克己堂门上那对联来,便问道:“门上那幅对联,想必便是先生所书?”
韦待镬道:“哪里哪里,那对联乃夫子亲笔所书,晚生是写不出来的。”杨无恭问:“这位夫子又是何人呢?”韦待镬道:“便是此间主人,姓孔,讳球,做过隋炀帝的司寇的。”
杨无恭怪道:“晚生愚昧,只听说有‘守己以俟时,正身而律物’,委实不曾听过‘守己以俟食,正身而待镬’的。”那韦待镬微笑道:“不奇怪,晚生初来时,也是颇为不解,后来在这克己堂呆久了,受了夫子教诲,才明白其中道理。原来人初生下时,那身上的肉本是一样的,后来受了世事熏染,就有了许多变化,那听过夫子教诲,晓得恭宽信敏惠的,肉里自然就带了清香,那没听过夫子教诲,一味趋名逐利好色宣淫的,肉里就带了腥臭味,不要说吃,竟是连闻也闻不得的。这对联里说的‘守己’、‘正身’,无非是要我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好将身上肉养得肥嫩鲜香,以‘俟食’、‘待镬’。”
杨无恭听了,才想起那老头引自己来之前,本就说过是要吃他的肉的,那么这“俟食”、“待镬”,自然不是错写的了。这时又听那韦待镬道:“先生大名无恭,好是极好,只是却违了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