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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铁先生在一起的剜刀四肢瘫开倒在地下,仿佛失去了知觉,仍在不住抽搐着。让铁先生觉得他昏过去好了,这样一来,他就有时间想想怎么解释对自己最有利。
和兰格利什在一起的剜刀慢慢站起身来,这两只组件仍然觉得头晕眼花。剜刀把它们聚拢。这里不需要作任何解释,但最好还是别让探马怀疑刚才的心灵之战。“亲爱的兰格利什,斗篷的确是威力巨大的工具,可惜有的时候威力大得过分了一点。”
“是这样,大人。”
剜刀让一丝笑意浮现在脸上。他沉默了一会儿,品味着即将出口的话。意志薄弱的那个已经烟消云散了,没有一丝她存在的迹象。刚才是她最后一次尝试夺回控制权——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也是她犯下的最后、最大的一次错误。剜刀的笑意更深了,延展到阿姆迪杰弗里身边的两名成员。他这才想起,自从他重回秘岛,约翰娜·奥尔森多是他下令杀死的第一个人。他的组件中有三只还从没杀过人哩,也就是说,约翰娜·奥尔森多是他这三名成员嘴上品尝到的第一滴血。
“还有一件事要克里德黑兹去办,探马。一次行刑……”他下达着详尽命令,决断英明所产生的热乎乎的感觉在全部成员身上扩展开来。
第三十五章
等待这么长时间只有一个好处:可以好好照顾伤员们。现在维恩戴西欧斯找到了一条可以绕过剔割分子工事的路线,人人都急不可耐,恨不得马上拔营起寨。可是……
约翰娜一下午都在野战医院帮忙。医院分成许多大致成方形的小区,每个大约六米见方。有些小区里有些简陋帐篷,说明它们的主人还保持着智力,可以照料自己。另一些小区四周扎着木桩,用绳子围起来。这种绳栏圈起的小区中只有一个单体,一个共生体惟一活着的成员。绳栏很容易跳过,但大多数单体好像明白绳栏的意义,并不乱闯,老老实实待在绳栏里面。
约翰娜推着餐车穿行在医院里,依次停在每位伤员面前。小车对她来说稍微大了点,时时被森林里的树根卡住。即使这样,她干这份工作仍然比任何共生体更合适,再说能帮上点忙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医院旁的森林里人声鼎沸,轰赶驮猪系上挽绳的吆喝声、拖炮的喊声、装载扎营设施的叫嚷声。从地图上看,维恩戴西欧斯开会时指出的那条路要花两天工夫,让人精疲力竭的两天,到达之后却能使他们在毫无觉察的剔割分子们背后占领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
她在第一顶小帐篷前停下餐车。里面的三体听到她的声音,已经钻了出来,绕着餐车跑个不停。“约翰娜!约翰娜!”它用她的声音嚷嚷着。木女王这位前下级参谋只剩下这几个组件了,这个组合过去还懂一点萨姆诺什克语呢。本来是六位一体,三个被狼群杀害了。活着的是“说话者”,智力却只相当于三岁小孩,一个会说些孩子不懂的字眼的小孩。“谢谢你带食物来,谢谢你。”三体用鼻子拱着她,她拍拍三只脑门,端出三碗温热的炖菜。两只组件一头扎进碗里大吃起来,第三只却蹲下来,它想聊聊。“我听到了,打仗,我们,很快。”
可你再也参加不了了。但她说:“对,我们从干瀑布上去,就是东边那个。”
“哦,喔,”它说,“哦,喔。不好,坏。看不清,控制难,伏击怕怕。”这个残体显然还零零碎碎记得点以前的战术知识。维恩戴西欧斯阐述得很明白,但约翰娜没办法对残体解释。“别担心,我们有办法。”
“真的吗?你保证?”
这个残体以前所属的组合为人很不错,约翰娜温和地冲它笑了笑,“真的,我保证。”
“啊……啊……啊……好吧。”三只嘴巴都埋进炖菜碗。这一个还算走运,这是真话。它对周围发生的事还很感兴趣,同样重要的是,它像孩子般热心,十分积极。行脚说过,像这样的残体,只要好好治疗,一段时间之后,等它生下一两个孩子,很容易重新聚合在一起,恢复从前的状态。
她推着餐车向前走了一段,来到畜栏似的圈着单体的绳栏。一股粪便味儿,倒不是很重。有些单体双体在围栏里随地排泄,营地的厕所又离得太远,在一百米以外。
“喂,黑仔,黑仔?”约翰娜用一只空碗敲打着车子。草丛中慢慢钻出孤零零一只脑袋。今天还算好,有的时候,这一个连这点反应都没有。约翰娜跪下来,让自己别比这个黑脸单体高出太多,“黑仔?”
黑仔拖着身体钻出草丛,慢慢凑过来。斯库鲁皮罗从前一位炮手的残余。她隐隐约约还记得那位炮兵,六位一体,很帅气,个子大,动作迅捷。可现在,黑仔连个完整的单体都算不上,一门倒下的大炮压断了它的两条后腿。没有腿的后半身架在一辆小车上,车轱辘直径约三十厘米……有点像长着两条前腿的车行树。她把一碗炖菜端到它面前,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喂食声,这是行脚教她的。过去三天黑仔一直不吃东西,但今天它连滚带爬缓缓挪过来,近到她可以轻轻拍拍它的脑袋。过了一会儿,它低下嘴巴,喝起汤来。
约翰娜惊喜地笑了。这个医院真是一处奇怪的所在。要在一年前,这个地方准会让她惊骇不已,即使现在她仍然不能以爪族的眼光看待伤员。约翰娜一边继续抚摸黑仔低垂的脑袋,一边打量森林边这些帐篷、伤员和伤员的残余。这里确实是一所医院,外科大夫们也确实在尽力拯救生命,尽管他们恐怖的医术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切呀割呀,连麻醉药都不打。约翰娜在数据机里看到过中世纪人类的治疗手段,爪族这些方面和那时的人类很相像。但爪族还有些特别之处,他们的医院有点像零部件仓库。这里的医生关注的是“组合”,在他们看来,单体只是一种零件,有了这个零件,某个残余组件较多的残体说不定便可以重新聚合成为一个组合,哪怕只是暂时聚合起来也好。在他们的治疗优先级序列中,残废的单体处于最底层。“这种情形已经没什么好抢救的了。”一个大夫通过行脚对她说,“就算能抢救过来,换了是你,愿不愿意把一个残废单体收进你的组合里?”当时此人已经疲倦到极点,没发现自己的问题多么荒谬。他一直忙于抢救完整组合中受伤的成员,嘴上滴滴答答不住向下滴血,不知已经连续工作了多少个小时。
还有,大多数负伤的单体自己也拒绝进食,不到一个十天便静静地死了。约翰娜已经在爪族世界里生活了一年多,但至今仍然无法接受这种观念。每一个单体都让她想起亲爱的写写画画,她希望眼前这些单体得到更好的机会,比写写画画的最后残余得到的更好:她接过了分发食物的工作,和照料其他伤员一样照料受伤的单体,在它们身上花同样多的时间。这个工作她做最合适不过,她不存在思想声互相干扰的问题,可以靠近每一位伤员。有了她的帮助,从事重新聚合共生体的组合培育师便可以腾出时间,研究这些残体和单体的情况,尽力将伤患组成可行的共生体。
这一个大概不会自己饿死了。她要告诉行脚。行脚这方面才华横溢,在组合新共生体的工作中创造了不少奇迹。对于受伤的单体,他是惟一一个看法和她接近的人。“只要肯吃饭,说明它的意志很强。这种单体即使残废,仍然可以为一个共生体作出很大贡献。”他这么对她说过,“我浪游时也残废过。走在陌生的土地上,只剩下三体,离家还有一千英里。这种时候,你是没多大选择余地的。”
约翰娜在炖菜碗边放下一只水碗。过了一会儿,瘸腿单体转动小车,浅浅地喝了几口。“你可要挺住呀,黑仔,我们会给你找个新家,让你成为一个新人。”
基迪拉特待在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上,来回巡视着。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但他还是觉得一阵阵惊恐不安。他始终将一只头对准那个螳螂、那个两腿人的方向。这个姿势也没什么可疑的。这里的警戒哨本来就是他,也就是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他的责任。他紧张地不住将十字弩从嘴里插进装具包,又从装具包叼在嘴里。只要再过几分钟……
基迪拉特又一次绕着医院兜了一圈。在这儿值勤是趟轻松差事。没有碍手碍脚的树,灌木丛被砍光了,形成防火带,干燥的风于是卷着森林大火的火头烧向下游去了。连根刺都很少碰到,绕着医院兜圈子就像在木城南面绿草如茵的缓坡散步。东面几百码外干的才是苦活儿:在陡坡上拉车、搬运装备。
野战医院的残体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