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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他父亲同意了,“就准你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经常对我提起馆长;他是谁,我能在哪里找到他,从而减轻自己求知的痛苦?”
有一阵子,父亲细细观察着儿子,以为他发了疯。然后,他语调平静地回答:“馆长看护着人类博物馆,一座位于坍墙之地的古时候的传奇场馆。坍墙之地在费阿奎拉群山之后,阿斯科莱斯北部。不知道馆长或博物馆是不是还在,但如果照传说讲的,馆长什么事都知道,那么他肯定懂得长生不死的巫法。”
古亚尔说:“我要去找馆长和人类博物馆,可能我也会同样什么事都懂。”
当父亲的很有耐心地跟他讲:“我会给你那匹雪白的良马,把膨胀蛋给你带去居住,还给你可以在夜里照亮道路的火光匕首。另外,我给你一路平安的祝福,只要你不离开大道游荡,危险就不会靠近你。”
古亚尔压下涌到嘴边的上百个新问题,比如父亲从哪里学来这番施法本事,只是接受了赐予的礼物:马、魔法住处、刀柄会发光的匕首,还有保护他的祝福,使他不受阿斯科莱斯昏暗道路上危害旅行者的恶劣环境骚扰。
他给马备上鞍,磨利匕首,最后看了一眼斯费尔的老家,就此策马北上,心里的空旷因为求知的甜蜜压力而悸动不已。
古亚尔搭上一条老驳船渡过斯考姆河。上船后就离开了大路,祝福失去了效力。船主看上了他的一身富人行头,想拿棍子敲昏他。古亚尔挡开了这一击,一脚把他踢进黑乎乎的河里,让他淹死了。
沿斯考姆河北岸走时,古亚尔看到了前面的玻菲隆断崖,望见过凯茵城黑沉沉的杨树林和雪白的石柱,桑瑞尔海湾的隐约波光。
信步走过城里破落的街巷时,他朝没精打采的当地人提出一大堆洪水般的问题,害得其中一个拐弯抹角地打趣他,推荐他去问一个职业占卜师。
这个职业占卜师有个小篷子摊位,招牌上写着“奥莫克罗佩拉斯蒂尼密教”。他是个瘦瘦的男人,棕色皮肤,眼眶发红,有一把花白胡子。
“报酬怎么算?”古亚尔小心地问。
“我回答三个问题,”占卜师告诉他,“二十特斯,我会用清楚明白的话阐述解答;十特斯,我就用隐语讲,偶尔有点含糊;五特斯,我就说个寓言,你得按自己想的解释;只给一特斯,我就用听不懂的语言嘀嘀咕咕。”“首先我得问问,你的学识有多广博?”
“我了解一切,”占卜师答,“血红的秘密和漆黑的秘密,广阔摩索兰大地失落的法术,鱼的生活和鸟的语言,我无所不知。”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靠的是纯粹的感应,”占卜师解释,“我退入店铺中,把自己关进一个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如此隐世避俗之后,我便能探求这世上的奥秘。”
“既然你懂得所有宝贵的知识,”古亚尔大着胆子问,“为什么你还过得那么穷苦,全身上下长不够一盎斯的油水,穿着这样可怜的破布衣衫?”
占卜师愤怒地站起来。“走开,走开!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五十特斯的智慧,你这口袋里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的家伙。要是你想得到不用付账的启示,”他咯咯笑起来,“去找馆长吧。”说完,他把自己关进了铺子里。
古亚尔找了住处过夜,天一亮就继续北上。旧城区大片大片的荒地从他左边掠过,脚下的大道一直伸进广袤的森林。
白天大部分时候,古亚尔都在朝北骑行,一路留神当心,不曾离开大道。到了晚上,他就用魔法隔膜把自己和坐骑围起来。膨胀蛋的特殊隔膜不怕撞,不怕抓,不受魔法影响,也不会被压坏,既隔音又保暖。尽管夜里有吃人的怪物,待在膨胀蛋里却可以安然休息。太阳这颗巨大的黯淡光球在他身后落下;白昼惨惨淡淡,晚上更是难熬,终于,费阿奎斯的峭崖像一道画痕一样出现在北方的地平线上。
林木渐小渐稀,出现了此地特有的树种“导巴铎”。这种树冠圆叶茂,树枝下垂多瘤结,发亮的黄铜色枝条上结着一团团漆黑的叶球。从一棵这种巨树旁边,古亚尔走进了一个草皮搭屋的村子。一群粗俗的村民冒出来,满脸好奇地围住了他。古亚尔想问的问题也不比村民们少,但双方谁都没说话,直到村里的头人大步走出来。头人身形魁梧,戴顶蓬松的兽毛帽,穿件棕褐色的皮毛大衣,长了一脸七桠八碴的大胡子,简直看不出哪些毛毛该归哪一片。他浑身一股油脂臭,古亚尔觉得颇为不快,但为了礼貌,古亚尔没流露出反感的表情来。
“你要到哪儿去?”头人问。
“我想翻过山去人类博物馆,”古亚尔说,“不知该走哪条路?”
头人指向群山的黑影上的一个凹口,“那是奥莫纳山口,最短最好的路,但是没有大路从那儿经过。
没人来也没人去,因为一过山口就进了陌生的土地。
没有来往,当然就不需要在那儿修路。”
听了这消息,古亚尔可高兴不起来。
“那么,怎么知道奥莫纳山口就是去博物馆的路?”
头人耸耸肩,“老一辈是这么传的。”
古亚尔听到一声低哑的抽鼻子的声音,转头望去,看到一个篱笆围起的猪圈。里面乱七八糟的污秽和褥草上站着好多八九英尺高的大块头男人。他们一丝不挂,一头黄发蓬乱肮脏,蓝眼睛潮乎乎的,面色苍白,满脸愚钝。就在古亚尔打量他们时,其中一个慢吞吞地走到水槽边,呼噜作响地大口吞下了里面的灰浆。
古亚尔问:“这些是什么东西啊?”
头人被古亚尔的天真逗乐了,冲他眨了眨眼,“自然是我们的牲口。”然后他指着古亚尔的白马说:“我从来没见过比你骑的东西更古怪的牲口。我们的背起人来更容易,也没那么凶;再说,没有什么肉比好好炖煮过的牲口肉更好吃的。”
他站近了些,在古亚尔马鞍的铁支架和红黄相间的刺绣鞍褥上摸来摸去。“不过你的这一头装扮得挺艳,长得顶好。我愿意把最大最重的那只牲口给你,换这东西和它的行头。”
古亚尔客气地跟他说自己很满意现在的坐骑,于是村长耸了耸肩。
传来一声号角。头人去看了看,又回来跟古亚尔说:“饭好了,来吃吗?”
古亚尔瞥了一眼畜栏。“我这会儿不饿,还得赶路呢。谢谢您的好意。”
他离开了。经过导巴铎大树的弯拱枝条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村子。草棚间似乎有点不寻常的行动。古亚尔想起那个头人摸他的马鞍时那副贪婪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在被祝福的大道上走,他连忙催马向前,飞快地穿过树林。
快下到山脚的时候,山林已经变成了一片草原,到处都是一片片色泽单调、勾连搭结的草地,在马蹄下吱吱作响。古亚尔左右张望着这片平原。夕阳红得像秋天的石榴,沉到了西南方,漫过草原的阳光昏暗稀薄。群山像一幅奇妙的人造景致,一幕专门营造怪诞凄凉气氛的舞台布景。
古亚尔再看了看天色。还有一小时的光亮,然后黑夜就会到来。古亚尔在鞍上拧身往后瞧了一眼,顿时感到势单力孤,危机四伏:有四头人畜肩上驮着人,正从林中快步走出。一看到古亚尔,他们立即咚咚地跑了起来。古亚尔身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掉转马头,放松缰绳,于是,白马大步跑过草原,往奥莫纳山口奔去。背着穿毛皮大衣村民的人畜,则在后面紧紧追赶。
夕阳触到地平线时,前方又出现一片山林,像一条模糊不清的黑线。古亚尔回头瞟了眼被他甩下一英里地的追兵,再转头看向山林。这可不是在夜里骑行的好地方……
黑黢黢的枝叶在他头上若隐若现,他走过了第一根长着瘤结的树枝。如果人畜找不到脚印,也许古亚尔就能避开它们。他连续改变前进的方向,一次又一次转向,然后停步聆听动静。远处传来突然停步引起的彼此碰撞声。古亚尔下了马,牵马走进由一排枝叶围出的深洞中。不久,四个骑着粗笨人畜的村人就从他前面的霞光中经过,重叠在一起的黑影摆出各种或生气或失望的姿态。
或重或轻的脚步声渐渐变小,消失了。
马儿不安地骚动起来,树叶飒飒作响。
某种湿气渗入这片枝叶空窿,让古亚尔后背发凉。黑暗从古老的地球表面升起,像墨汁在水盆里渗散。
古亚尔打了个寒战:最好远离森林,远离这些阴沉的村民和麻木的人畜。走得远远的……
他策马上山,骑到四个村人刚才所在的高度,听着周围的动静。远方山下刮来的风,让他听到一声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