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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没有可能投不了胎?”曾银贵冷不丁地插进一个问题来。
“当然有,这种情况你们也没有少见,比如在古家村,比如在莫晚她们所在的李家庄。那就是因为死者是含冤死去,而且是含了很大的冤屈。”喻广财道。
“这些死刑犯还会含有冤屈吗?”爷爷问,“会不会是当年的冤案太多,才造成这个样子的?”
喻广财轻轻咳嗽了一声,说:“这种可能性比较小,根据你们的描述,你们所看到的那团怨气发红发紫,就说明这怨气不是三两个人的,如果当年衙门造成那么多的冤假错案的话,只怕早就被百姓掀了个底儿朝天了。”
“这个地方有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屠杀?”李伟问道。
谢屠夫想了想,说:“有倒是有,都是当年日本人在广州城搞的名堂,这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被警察局给封死了,我是听我母亲说的,当时说是我父亲也差点栽进去了。”
“咋个回事?”李伟继续问。
“是这样的,当年我父亲在省城倒卖药材,听说一个学校的学生跟日本人发生了争执,其中一个学生被日本人给打死了,后来学生们在租借地前拉横幅游行,在这个过程中,几个学生又与日本一个当兵的打了起来。那一次彻底惹怒了日本人,可他们的长官当时并没有下命令开枪。几个受伤的学生被送到了医院救治,其余学生就回了学校。谁知这帮学生后来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起码不少于五十人。”谢屠夫回忆起这件事情,脸上不免看得出几丝愤怒,“当时我的父亲带着村子里的一帮人在省城倒卖药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招惹了日本的一个药材商人,后来被抓进了警察局,据说当时的日本领事馆的人正在为学生的事情发愁,父亲等人算是撞到了枪口上。出了这事之后,有人托在省城里做官的亲戚打听,才得知父亲他们已经被日本人下令在第二天枪决。”
“那后来你父亲没事吧?”曾银贵问道。
谢屠夫摇摇头:“说来也奇怪,本来说好要被枪决的,第二天一帮人又被放了回来,连他们几个当事人都没有搞清楚到底为什么,后来父亲说是因为有一个贵人相助,至于贵人到底是谁,他也没有讲。”
“那在那几天村子里有没有啥子动静?”喻广财问道。
谢屠夫仔细地回忆当年的事情,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动静,主要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就没有外出的习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只能回忆起个大概。”
“如果可以肯定那荒草地里的东西是受了冤屈,那就不难办。”喻广财轻轻晃着脑袋说道,“一般的枉死鬼分为两种,一种是求鬼,上次在莫晚她们的李家庄遇到的少奶奶就属于这一类,只是来求人帮助伸冤,帮助查明真相;另一种是厉鬼,这种鬼怨气极大,见者必死,直到被他们害死的人的冤屈与他的冤屈相等的时候,就会平息。”
“哎呀……看来我们遇到的肯定是第二种。”谢屠夫已经感觉到了这事情非常棘手。
“嗯,可是这种鬼有一个弱点,就是他们只能感觉到活人的气息。”
“活人的气息?我们不都是活人吗?”曾银贵觉得师傅说了一句废话。
“要改变一个人生或者死的状态,的确只有要了对方的命或者救活他的命,可要改变一个活人身上的气味,把他变成一个死人的味道,这个并不难。”说着,喻广财从他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一瓶尸油,“这种尸油与上次我们在涪陵见到的那种尸油不同,这种是真正的尸油,没有经过任何调制,也就是说,死人就是这种味道。”
曾银贵似乎已经猜到了喻广财手中那个瓶子里东西的气味,还未等他打开,自己就已经将鼻孔给捂住了。曾银贵乞求道:“我说师傅啊,咱们可不可以等到把晚饭吃了,再说这尸油的事情啊?”
喻广财应声将那个瓶子给收了起来,他点点头说:“这一顿吃饱点。”
“啊?上路饭吗?”曾银贵被吓到了。
“你胡乱说些啥子?!师傅是怕你们待会儿去做事情没力气!”罗琪狠狠地掐了曾银贵一下,转头问喻广财,“对吧,师傅?”
喻广财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谢屠夫省下了一个猪蹄膀,专门用来招待几人。可面对着这些好菜好饭,爷爷却没有一点胃口。他草草吃过了两口之后,就从堂屋里出来,走到后院的石桌前坐了下来。之前喻广财捆在木架上的铜丝还在,他盯着那个黑乎乎的井口,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
爷爷刚一坐定,莫晚就跟了进来。
“我晓得你在想啥子。”莫晚说。
“我有点害怕。”
“其实你不是害怕,你是觉得这个样子去了,要是出了事的话,会对不起我。”
爷爷扭头看着莫晚,他没想到,莫晚会如此了解他的想法,甚至很多时候比自己还要了解。
“峻之,你放手去干吧,我晓得张七就好像你的亲兄弟,你的重情重义,也是我很欣赏的一部分,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你自己,我相信你能够逢凶化吉,替张七讨回一个公道,并且找回他的头颅。”
几人吃过了晚饭,喻广财让几个男人收拾好东西一同前往,罗琪和莫晚就留在谢屠夫家中看着两具尸体。
几个男人摸黑来到了那条大道之上,就跟谢屠夫说的一样,这个地方一到了晚上,基本上一个人影一盏夜灯都看不见。
喻广财站在几人中间,将那个瓶子给打开来,一阵奇特的臭味从那瓶子里涌出来,那味道就好像一具尸体在一个房间里闷了很久,要腐烂又未腐烂时候的味道。
曾银贵像个娘们一样在鼻前扇了扇,抱怨道:“这他娘的张七,死了都要让哥几个受罪。”
喻广财用手指堵住那瓶口,把瓶子一倒过来,尸油就沾在了手指头上,他再用手指头在几人的耳背、脖子、胳肢窝、脚背上都擦了个遍。等到几人都整装待发,喻广财说:“我们先进左边这块荒草地,等会儿峻之走正前方、李伟走左边、曾银贵走右边,谢师傅就走中间,记得找仔细,一定要将张七的脑袋给找回来,我会在路上看着你们,确保你们安全。”
说完,喻广财又掏出了那瓶荧光粉,递给了爷爷:“峻之,你走在前面,走一段就撒一段,如果看到脚印,就说明有东西靠近了。记住,你们在进入荒草地之后,不要说话,尽量用动作互相沟通。”
爷爷点点头,先在脚下撒了一圈之后,招呼着几人开始往荒草地里走。
那片草地踩上去有些奇怪,感觉有些软绵绵的,好像脚底下的都是稀泥,但这稀泥又没有让几人陷进去,只是在不停地晃荡,好像脚下是一张巨大柔软的棉被。
爷爷走出去了一段,突然回过头去,只见喻广财已经脱了上衣,露出了他的双臂。这时候爷爷才明白刚才他的那番话,他凭什么确保几人安全,最有效的方法下午的时候他也已经说过了,就是引蛇出洞。现在几人身上沾满了尸油,枉死鬼嗅不到他们的味道,可喻广财身上没有,所有的怪物都会朝他奔去。爷爷远远看见,他刚才撒在大道上的荧光粉上脚印越来越多。
左边的李伟也看到了这幅场景,对着爷爷挥挥手,示意他继续朝前。爷爷咬咬牙,硬着头皮朝前走去,一点点地在未及膝盖的浅草里寻找着张七的脑袋。只是走着走着,他感觉脚下的地越来越软,最后整个身子难以把控,还是陷了进去。
让爷爷惊讶的是,这荒草地下面竟然和在谢屠夫家的水井一样,全是水。看来这之前几人的推断并没有错,这荒草地其实就是当年消失的十方堰塘。爷爷钻出水面来,只见远处的一切还是刚才在大道上看到的情形,除了一片荒草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走在上面的时候感觉那荒草长得并不太高,可当在水底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时候,那荒草足够挡去所有的视线了。
爷爷在心中生出一个疑问来,刚才从大道上下来的时候明明感觉自己是踩在地上的,怎么会突然陷进了一汪水中呢?爷爷朝前游进一段,只见在刚才他掉入水中的那个缺口处,的确有地面断裂的形状。从那缺口可以看出,这荒草地里的地皮并不太结实,差不多有四五寸的样子。这时候,爷爷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猜想:会不会这整个无头塘都是一个建立在水面上的村庄?
在草丛里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几人的影子,爷爷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干脆钻进了水底。
这水下的内容和谢屠夫家水井底下的内容没什么两样,只是头顶的地皮将夜空中散播下来的月光挡得差不多了,视线很难抵达一米之外的空间。
爷爷憋足这口气,尽力让自己游得更远。也不知道张七那颗被扇飞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