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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愣神的人闻此又是一愣,错眼间那人已经骑着另一头开明兽落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来这儿还需要理由?”
“也没不来的理由。”
半晌无话。
颀华看着面前低眉颔首沉默以峙的人,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性子倒越发倔了。”
“我们很熟?”
颀华气笑了。
电光火石间两人不过半寸距离,颀华静静看着咫尺间清泱的瞳孔,微微眯眼:“清泱。”
清泱几不可见的抬了抬头,学他的样子也眯了眯眼:“云妄上仙。”
“真是个好封号。”男子眼中的黑色更加黑不见底。
“过奖。”
“谁错了,嗯?”
清泱心里有些慌,这个样子的颀华她没见过。
“你在说什么。”清泱错开了眼,那人一瞬间又移到她眼神下,很近很近,近得彼此呼吸相闻,他眼中的她都可以看到。
两个人静静看着彼此,清泱头有点儿晕。
太逼仄了。
渐渐地那人的眼神变轻了,逼人的感觉没有了,那又深又沉弗如岁月沉淀下的某种情感越来越浓,不过她没感觉到危险,反而安定下来。两个人静静看着,目光都如出一辙的不悲不喜不爱不恨好像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颀华扬起嘴角,声音低沉:“清泱。”
“云妄上仙。”
男子嘴角上扬得更厉害:“云妄上仙。”
一道白光掠过,白色的女子消失不见。
男子看着打呼噜的开明兽笑了笑。
一万年前你会死,一万年后你永生不死。
我们拥有与天地同寿的时间。
只要是你。
你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原本热闹了月余的昆仑山莫名安静了下来,那些隔三差五前来拜访云妄上仙的神仙们像是集体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了。而原本消失了月余的云妄上仙也在某天清晨出现在院中,荡着秋千,发丝随风飞舞。小厮试探着叫她用膳,于是餐桌上多了一份碗筷。起先绿衣同清泱一同用膳还有些拘谨,山神疏狂大可忽略不计,多一个相识数十万年的人一同吃饭于他来讲真是一如往常,即便不是相识数十万年的人,以他的性格也多半会视如无物,但经过一些日子的相处发现清泱性子随和,见识也多,绿衣渐渐也自在起来。
也不知是在哪天,桌上又多了一副碗筷。
自然是颀华。
上万年没用过碗筷的人一下子用起来竟也没看出什么生疏,举杯投箸间风姿依然,尝上几口羹汤,唇角微掀,竟道出一句“好吃”,绿衣有点儿囧了——神仙吃饭从来不在意味道,有时候甚至为了减少百味对仙气的损耗是直接煮熟就上盘的,所有食材都是本味,有些实在是算不得美味,这句“好吃”从何而来?
山神对此熟视无睹,清泱微微一笑:“那便多吃一吃。”说着极其自然的为他布了一道菜,绿衣看清那人碗中的菜时额上青筋突了突——整桌食物上就属那个最难吃了,看来上仙的口味着实怪异。
而绿衣又着实是一位体贴细致的仙人,默默知道云妄上仙喜欢紫覃菜之后桌上日日都有,显然是特意吩咐了。而清泱每次看到桌上那盘颜色鲜亮的紫覃菜目光都会稍微亮一亮看向绿衣的眼神真真是极温暖的,意为“有劳有劳”,绿衣自是善解人意回之一笑,意为“上仙不必客气”,山神在一旁面无表情。
颀华连着月余顿顿紫覃,连绿衣都觉得口中发苦,某日问道:“紫覃可吃腻了,明日要不要换菜色?”
清泱也在一旁嘴角擒笑静静望着颀华。
男子温文一笑:“无妨。”
于是上古水神又连着吃了一个月的紫覃。
这日绿衣收到老七的家书,要去织女宫坐坐,想到清泱才成仙不久,理应去外面看看,于是便叫了清泱同去。
家书中也没说什么要紧事儿,无非就是天上的日子太过无聊,找绿衣回去喝喝茶,聊聊天,打发打发闲散时间。于是几个人坐在一块儿——喝茶聊天。
老七说:“我在他颈间闻到了胭脂味……”显然,这胭脂味不是她惯用的。
老四顿了顿:“……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时差也太大了点儿,人间传得倒是好听——什么一年一会,鹊桥相约……于你说来,不过是天天相见;但是于他,却是一年才见情人一次,想要不动其他心思,怕是难。”
绿衣看了自家七姐一眼,安慰道:“……董永是人间的大孝子,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怕是你想多了。”
“那胭脂味确是有的。”她咬着唇,目光戚哀。
“可还发现其他什么?”
“……没有。”
绿衣抱抱她:“你要相信他。”
老七长长叹了口气,眼神落在色彩艳丽的天边,道:“……也不知当初的坚持到底是对是错……”
在座的人闻此皆是一愣,俱是沉默了。
是呀,当初拼死拼活要在一起,求着太上老君给了长生不死的仙丹,甘愿受天罚削去千年修为,以为这样就能永远相爱厮守,哪曾想,凡人与神仙之间到底隔着一层身份,他是凡人,生活于柴米油盐中,会有领里纠纷,会有仕途失落,人性必定避免不了恶、欲、贪;而她自小便是神仙,理解不了凡人的烦恼奔碌,她不用吃饭,不用饮水,可以整天整天的想风花雪月儿女情长,日子一久,两人见面便时常沉默,除了问一句“可还好”便再也无话可说。
清泱在一旁默默饮茶,本不想多管,见三人面容都是哀戚,气氛持续低迷,终是搁下了杯子,道:“可想继续过下去?”
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当初为何爱他?”
老七一愣,思绪不由得飘回初遇之时——那时她是思凡的织女,向往人间繁华热闹的一切;那时他是憨头憨脑的榆木书生,不小心看见她在河中沐浴,惊慌失措,直呼“失礼失礼”,她没什么,他倒是铁了一颗心追在后面说要娶她。
他柔弱却有一颗刚硬的心,满腹经纶却迂腐得紧,洞房花烛夜紧张得闭着眼睛连她都不敢看。这些年来日子过得清贫却一点儿也舍不得对她小气,每次见面都是带他能买的最好的东西。明明最在乎三纲五常人间伦理,为了她和天庭对抗,负父母之命,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在一起。
若说他不爱,她不信的。
可是再轰轰烈烈的爱情,也禁不住平凡生活的琐碎。
“他还是当初的他,你亦还是当时的你。”清泱轻叹。
老七不解的望着她——既然两人都还是当初的人,如今的局面又从何而来呢?
“你遇见他之时,才华,真心,爱护,忠贞,体贴,这些都是真的,往后岁月里也一直是有的;恶、欲、贪,凡人皆有,你遇见之时有,遇见之前便本来有,遇见之后仍旧有。他仍旧是他,不过你看见的他更真实罢。”
“再说你,他遇见你之时,你纯真,善良,浪漫,这些也是真的,如今也依旧有;但你不切实际,不懂生活,不知疾苦,体贴欠佳,这些也是真实存在的,不管遇不遇见他。”
“说到底,不过是随着日日相处,你们各自的本性渐渐暴露罢了。”
“若想继续过下去,你自然得接受他的不好,他亦如。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不过就是相互包容和改变,在两人性格中找到相处的平衡点,执手扶持。”
老七渐渐沉默下来,似在想什么。
一旁的绿衣听了这一席话看了看清泱,想问什么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说。她只是奇怪,按理说云妄上仙为佛祖身旁一株不谙世事的桃花,听得最多的应该是佛法超然之类,如何对这俗世情感关系这般有见地?
场面安静了一阵子,老四率先笑起来,朝清泱拜了拜:“不愧是佛祖身边幻化出的上仙,今日听您一番话,受益良多,往后若是空闲,多来织女宫走走,让我等开开窍也是好的。”
这是把她当做情感大仙了吗?清泱默了一阵子,道:“好。”
此刻正在古松树下下棋的某人不知为何一笑,可苦了太上老君一身的老疙瘩,几百年都没动静了突然被这样刺激。
“你输了。”颀华落下一子。
两人正说话间左侧楼宇中走出四人来,一看,正是老四,老七,绿衣和清泱。四人见到正在下棋的两人俱是一愣,大织女正好端了酒出来,道:“老二身体不适,请了老君来看,喂了丹药现在正睡着。水神闲来无事找老君切磋棋艺,一追便追到这儿了。”
几句话便交代了正坐着的两人出现在这儿的原因,虽是没什么特别的话但绿衣还是察觉到了一点儿怪异——以她大姐的性子如何会解释义父的来因,来便来了,其他人见着了打声招呼便罢了,这般看似随意实则刻意的解释,实在不像她大姐会做的事。
老四和老七倒没想这么多,听见自己二姐病了,朝太上老君和颀华打了招呼便进去看二姐了,绿衣也正准备跟着去,大织女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