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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漾一怔:“是啊,我也是。十四阿哥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
十四阿哥看着她,笑了笑,然后把脸埋在手心里。良久,闷闷的声音传来:“你想她么?娘娘想她么?”
他放下手,深深地望着含漾,又道:“我好想她,闭上眼就能看到她。皇阿玛同我说,改了名字之后,我就是新的我,要把以前所有的东西都扔掉,不要再怀念,不要停在原地不动。我也逼自己不要想她,可是没有用,随便看到一个宫女的背影,就觉得好像她;回到房里,身边又到处都是她的物事。”
他哀痛地道:“叫我怎么能够不想她?”
含漾从他眼里只能看到真诚,真诚的痛楚。他爱得那样深,所以突然的失去,打得他那样重,让他痛到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
“昨夜,我在书房找到以前和她一起写的字。她喜欢辛稼轩的词,说背过好多——我当时还很吃惊,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看这些金戈铁马的诗词呢?”(其实中学语文课本里都是这些,只是小十四不知道而已)
“是我和她一起偷偷看的。”含漾解释。
“我还记得那年冬天,一夜我们对坐着喝酒,她说她的字不好,缠着我教她写。那天真是好冷好冷,虽然喝了酒,可是手还是很冷,握着笔一点都不灵活。我们写一个字就要朝手心呵一口气,一首词写了大半天才完。”
含漾可以想像,一灯如豆,他握住她的手,一边呵气,一边写字,两个人笑闹着,连寒冷都不觉得了。
所谓神仙眷属,大概也不过如此罢。
“你看,我们有这么多过去,叫我怎么能忘?”
含漾轻轻道:“会的,一天一天过去,终有一日,你会突然发现,自己连她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会么?”他喃喃问道。
“会的。”含漾往殿外的蓝天看去,却只能看到一道道连绵起伏的宫墙,金色琉璃瓦片在日光下煜煜生辉。
“时光,真是很残忍啊,你会领教到它的厉害的。”她说。
夜凉如水。
含漾斜倚在榻上,特特让梧桐不要关紧了窗户,好让她看得见天边那一轮皎洁月光。
皇上巡幸畿甸,随行皇子中点了十八阿哥,一去个多月,含漾晚上的时间一下子空出来,倒变得有些无所事事。
此次出巡,因顾念十四阿哥新丧福晋,所以并未让其随驾,反而是才八岁的十八阿哥跟了去,足见圣上对小阿哥的看重。要知道,除了十三阿哥之外,就连皇太子都未在这么小的年纪伴驾随行过。
皇子受宠,连带她这个名义上的额娘也身价倍增。这些年,招幸的次数虽然不是很多,但恩泽延绵,这对母子其实从来没有被皇上忘怀过,宫里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
含漾知道白日夫人的意思,这些话,凌雁也曾经对她讲过。
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可这,不是她能够强求的,不是么?
门被轻轻推开,一撇纤细的人影倒映在洒满月光的地上。含漾叹口气,转个身,道:“你还是来了。”
天一关了门,轻手轻脚走到榻前,道:“今夜是我当值。”
含漾反手拉她坐下。
“你不要摆臭脸给我看,就凭我们的关系,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天一不说话。
月光从她背后照进来,以至于含漾看不清她的眉目与表情,只是有一个纤细窈窕的轮廓,慢慢伏下来。
她将头靠在含漾的肩膀上。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在沉沉的夜色中静默。
良久,含漾才感觉到肩头的一片濡湿。她犹豫了一下,最终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天一柔软的乌发。
天一语带哽咽地道:“已经少掉一个了。”
“我知道。我知道。”
其实凌雁的死,天一就算再痛,又怎会痛过她?她和凌雁,才是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说的同伴。
含漾闭上眼睛。
她答应过凌雁会保护她的。真是可笑的承诺。
她什么都没有做过。眼睁睁看着凌雁出嫁、生子,她却无能为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算十四阿哥那么爱她又怎么样?凌雁毕竟是冒了险,如果自己真的能够保护她,就不会让她这么冒冒然出嫁。
“我好害怕。”天一闷闷的声音从她肩头传来。
她继续道:“我们以前一直说,伴君如伴虎,在这个年代,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以得罪人。可是直到凌雁的死,我才真正领会到这个时代的野蛮与残酷。”
她坐起来,问含漾:“你知道凌雁的死因么?”
含漾一下子怔住,说不出话来。
“是产褥热。听说过这种病么?在文明社会中,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成因是什么?”
天一冷静地道:“分娩时细菌侵入,导致感染。”她苦涩地一笑:“其实只要有青霉素,她就不会死。”
含漾睁大眼睛,仿佛不置信般看着她。
“多么恐怖,不是么?含漾,会要我们命的不只是康熙的圣旨,还有许多许多其他东西。其实项启源并不算一个太出色的医生,更基于物质匮乏,对于许多疾病他都无能为力。只是凌雁太年轻,实在太年轻,才二十岁就去了。我知道在雍正朝等待她的是未知的不详命运,可如果她能够多活十年——只要十年也是好的。”
含漾叹口气:“会好么?我不知道。接下来的十年,谁能想像十四阿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这些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哪个没有干过一些龌龊事?以后的他,不再会是现在的他。”
“你真是这样想的么?可是,说不定他就是因为凌雁的死才变的。”天一冷冷道。
她忽地又笑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同你争这些?含漾,可能我实在是太害怕,害怕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结局。”
含漾搂住她,安抚地道:“不会这么糟的,不会的。”
雨又稀稀落落地下了起来,残存的一点月光也被乌云遮挡住了,没有点灯的室内一片漆黑。
夜已深。
“天一。”
“嗯?”
“今天夫人来,说了一件事情。”
“是关于,她为什么不喜欢凌雁的事么?”
含漾诧异:“你怎么知道?”
天一轻轻地笑了:“因为这是我和凌雁都想不通的:为什么夫人对于你这个不常在身边的养女这样呵护,而对嫡亲的外甥女凌雁反而有些冷淡。”
“我差点忘了,你和凌雁在一起,几乎什么都聊。”
“为什么夫人不喜欢凌雁?”
“因为凌雁,是用她妹妹的命换来的。”
天一顿了一下才道:“什么意思?”
“凌雁是她的父母在太皇太后的国丧期怀上的孩子。”
“什么?”天一惊道,“国丧期!那是死罪!”
含漾点点头:“所以她的额娘铤而走险,以催生之法生下她,好避过这场灾祸。”
只有让孩子提早出生,才能谎称她是在太皇太后薨逝之前所怀上的,唯有借此法摆脱罪名。
天一喃喃道:“就因为她是在落后的催生法下出生的早产儿,所以身体才会这么差。”
“更惨的是,”含漾补充道,“她的额娘难产死了。”
天一叹口气:“我终于明白了。她的阿玛和姨母都不喜欢她,因为觉得她是个不祥的孩子,害死了自己的额娘。可他们怎么没有想过,犯错的是谁?犯了死罪的又是谁?凌雁没有做错任何事,可他们却将弥补错误时造成的悲剧全部算在她的头上!这公平么?”
“天一,你该知道,人都是这样的。总要找一个人来责怪,才能有勇气告诉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
天一仍然愤愤不平:“整件事,其实最大的受害者是凌雁,老婆死了还可以再娶,可是母亲死了,就再也没有了。她像一个孤儿般长大,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冷漠!”
“天一!”
她蓦地站起来,踱着碎步道:“对不起,含漾,我没有办法冷静,我想我最好还是先离开吧。”
说着她转身往门口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室内回响。她猛地拉开门,却被含漾叫住。
“还有什么事么?”
含漾迟疑了一下,最后只是道:“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门“砰”地一下被合上。
“含漾……”
“含漾……”
是谁在叫她?
含漾朝四周望去,朦朦胧胧地好像被浓重的雾气缠绕,看不出究竟。她试探着往前走,一边问:“是谁?是谁在叫我?”
“含漾……”
视线豁然开朗,仿若白昼忽降,一时间周围亮得刺目,含漾只看见凌雁躺在床上,苍白着脸,对自己伸出手。
她疾步过去,握住那双手。
“含漾……”凌雁努力扯出一朵微笑,“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我离开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不会的,凌雁,你会好起来的。”含漾握紧她的手。
“你先答应我,好不好?”
含漾在她执著的眼神下,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她微笑:“真可惜,我不在,就只剩下三个人了,连一桌麻将都凑不成,呵呵。不过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