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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何弼同志,我们很佩服您在艺术上敢于革新的大胆勇气,把您创新的舞蹈带到街头上来普及……就是啊,我们中华民族就需要培养这种强烈的开放精神!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您创作的舞蹈不仅仅是艺术上的革新,对改革开放,对整个现代化都是有深刻意义的啊!”
“不客气,不客气,呃,不是,不是……”我慌乱得语无伦次了:“没那么……重要!没那么……”
那个穿蓝制服的外地“土老帽儿”一直跟着我,他忽然在旁边插话了,充满嫉妒地恶狠狠揭穿我:“哈—;呀!介(这)银(人)四(是)个没影子的银(人)!”
这句话果然使得几位记者大为吃惊,他们围着我看了一圈,啧啧地说:“真是,真是,果然!”“啊,太棒了!又是一条新闻!”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我是《京都晚报》的记者,请问您几个问题,您是怎么彻底地摆脱了自己的影子呢?您为什么要摆脱自己的影子?您是不是认为您的影子对您的实现自我具有很大阻碍?”
“对!对!您是不是认为没有影子将是今后人类的主流呢?”另一个记者也挤上来说。
“我,我……还真的不清楚!”我甚至有点儿哆嗦起来了。我也有点儿饿了,没法保持绅士风度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了,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回事儿。”
“啊,太好了!说得多么深刻!”
“充满了哲理!”
“真是一个哲人!”
“我们能见到您,真是幸福啊!”
“您是当今世界上第一个勇敢地摆脱了自己的影子的人,同时,又创造了伟大的舞蹈,‘无影舞’。我们报道您的这条新闻必将轰动全世界,您作为历史上第一个‘无影人’也必将震撼全世界,您的‘无影舞’也立刻会风行全世界。”那年轻的女记者说着,又把话筒递到我跟前:“何弼同志,请您跟全市人民说几句话吧……”
“说什么呀……”我张口结舌。
“就说说您是怎么和影子彻底决裂的吧?再说说没有了影子以后会有什么新异的感觉?”
“感觉?我觉得……莫名其妙。”
“啊,是一种神秘感。”
“所以,才能创造那么美的无影舞。”
“莫名其妙……这是一个多么准确、多么深刻的词儿啊!”
“深刻,深刻,太深刻了!”
他们围着我胡说八道了半天,直说得我又饿又累,两眼冒金花,几乎软瘫在地上。
“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您……”
“对不起,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回答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人群,疲惫地往外走着。我的头像铅球一样沉重。我的身子似乎被一个无形的大手拖住了,走也走不动。我只希望能有片刻的宁静……片刻的……哪怕只五分钟也好!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请你再回答我们这个问题……”
“请您为了读者,谈一谈……”
“就讲两句吧,就讲两句吧……”
他们紧紧拉住了我,周围白光一闪又是一闪,似乎是要打雷下雨,我却被无数只手拉住了,又好似被许多又硬、又烫、又重的东西压住了……
我周围一片乱嘈嘈,我被人群挤着,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我只好一言不发,拨拉着人们的肩膀,向前迈着步子。怎么办呢?我的脸部和腹部已被压挤到了极限,似乎感觉到,肋骨条也像一根一根软软的柳条,向里凹进。我的身体像一个遭到外力挤压的大汽球,马上就要破裂了!
我汗水淋漓,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
那个《京都晚报》的记者又气喘吁吁地挤到我面前,使劲地拉住我的胳膊:“我还想再问您一个问题……”
我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就对他说,“你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一会儿再说。”
这时,我们已经离一路公共汽车站很近了,有一辆公共汽车正向汽车站驶近,我估摸了一下,它马上就要进站。我突然大叫一声,仰面向后倒去,那《京都晚报》的记者立刻扶住我,四周的人们一下子就惊呆了。人群沉寂片刻,我忽然又起身大嚷大叫道:“我要走!我要回家!我走啦!……”
果然,人们被吓住了,立刻散开,为我让出一条通道。我立即抓紧时机,飞也似地向公共汽车跑去,恰好,公共汽车正要关门,我一迈腿就上去了
那群人还在下面,瞧着公共汽车发怔呢。
二
早晨起来,我听见门口好像有许多人在吵架。我正刷着牙就跑出去看了,原来是有两大群人正在门口吵架,一边人说,“我们拥护他!当然拥护他……”
另一边人,“我们反对他!就是反对他!”
“你们有什么理由拥护他?”
“你们有什么理由反对他?”
“我们拥护他的理由是,过去全中国都没有像他这样的人出现过……”
“我们反对他的理由也是,过去全中国都没有像他这样的人出现过……”
我刷着牙齿,瞧他们两边吵得挺厉害,就悄悄问路边的一个小伙子:“他们在干嘛呢?”
那个小伙子呆怔怔地望着我,忽然冲口而出:“哟—;—;你还刷牙呀……”
我觉得这个小伙了简直是神经病,就说:“嘿嘿,你真是可笑,我当然要刷牙!我为什么不刷牙?”
他冒出一句:“可见得,你也是个人?”
这更激怒了我,我连连冷笑:“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你说得更是废话了!……简直是……”
那个小伙子好似发狂一样叫了起来:“他—;—;出来啦!无—;—;影—;—;人出来啦—;—;!”
他这么一嚷,正在争吵的两大群人一下子停止了叫骂声,他们都呆怔怔地把眼光注视着我,一下子,乱嘈嘈骚乱的人群都盯着我。
这使我更加难受了。他们的眼睛好像万支利箭,要刺透我的心。在这沉寂中,我好像全垮掉了。一股寒流直渗透到脊骨。接着,我出了许许多多的虚汗。刹那间,我觉得,自己真的仿佛犯下了滔天大罪,正在与整个人类为敌。并且,即将被判处绞刑。
我想向他们解释解释,就哆嗦着嘴唇说:
“同志们呀……我实在……是……说不出来……的心情……我太……太抱歉了……我是一个普通……”
一群人向我鼓起了热烈的掌声。他们还喊起了口号:
“坚决拥护无影人!”
“热情宣传无影人!”
“无限信赖无影人!”
“誓死捍卫无影人!”
另一群人向我伸出拳头,恶狠狠地吐着吐沫,用石头扔我,也喊起了口号:
“打倒无影人!”
“砸烂无影人的狗头!”
“油炸无影人!”
有一个小伙子还冲过来,还狠狠地打了我一拳,正打在我的嘴唇上:“我操你的妈!”
我的本能用手一挡,牙刷杵在他眼睛上,他捂着眼睛尖叫起来:“无影人打人啦—;—;!”
“什么?无影人敢打人?揍他,揍他!”
“揍小丫挺的!”
“打丫挺的一个不上炕!”
无数的拳头向我伸过来了。吓得我转身就跑,这时,我看见有许多拥护我的人跟那些人打了起来,谩骂声,尖叫声,投掷石块声,混杂在一起。大街上展开了一场血战。
我知道大事不好,急忙躲避开了。
跑到一个小冷饮店里,我发现自己还紧紧地捏着那柄牙刷,嘴里却有一种血腥味儿和牙膏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我忙哆哩哆嗦买了一瓶汽水,嗽了一下口,就喝了下去。我的嘴唇肿了起来,很疼,眼睛也疼,似乎刚才也挨了一石块。我肚子咕咕直叫,心里也发烧,才想起早上没买早点,又向售货员买一包饼干吃。
“嗨!打起来啦!”一个老头儿高高兴兴地走进了冷饮店,对售货员们说,“比文化大革命的武斗还厉害呢。”
“谁和谁打呀?”一个女售货员嗑着瓜子,随便地问。
“听说,一拨人的头儿是姓吴的,”老头子犹犹豫豫地说,“叫什么仁,吴有仁吧?”
旁边喝汽水的一个小伙子“扑哧”一声乐了,插嘴说,“他不是姓吴,也不叫吴有仁,他是无影人,也就是没有影子的人……”
“没有影子的人?那还得了!”
“那还成人吗?”
“那—;—;”老头子拍了一下屁股,兴奋地说,“简直比白骨精还妖道!天下又要大乱了!”
“听说他训练了一大批无影人呢,拿剪刀朝个什么地方一绞,你就再没有影子啦……”
“没影子有什么好?”
“他们就在一块玩,一块乐,男的和女的都在一块住……”
“乱了套啦!”
“还有的呢,譬如无影人在街上看见了大姑娘,他要想上去亲一口,连人都看不见,啧!—;—;就亲了一口!”小伙子淫猥地向女售货员眨巴一下眼睛。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