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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看不出来是在撒谎。“就算能知道她亲戚的电话也好啊,亲戚多半会知道他们两个在哪儿吧。”
“哟,是这样吗?”老主任对司空琴这番胡扯出来的话好像没什么怀疑,朱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们父母去世之后好像就没有什么亲戚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一个。你们等等。”
老主任略有点费力地站起来,绕过沙发,推开了里屋的门。
“看样子好像有希望了。”司空琴望着敞开的门,小声说。
“但愿他找出来的东西一定要有用,但愿太叔绯的亲戚这几年千万别搬家,别改电话号码。”朱昔喃喃自语。
老主任在里屋没呆多久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有点老旧的纸片。
“这是她当年写给我的。”老主任一边说一边走向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又重新坐下,“他们父母都过世了,如果孩子出点什么问题,总得能找到一个家长来商量商量。我问她要了她亲戚的联系方法,要了也没用,就打过一次电话,记得好像是她姨妈还是姑妈的。”
“麻烦你了,主任。”司空琴欠身双手接过那张折叠过很多次的纸片。
这张纸是从笔记本上直接撕下来的,撕得很好,边缘很整齐。页眉和页脚都印着很小的玫瑰花图案,印花质量不怎么样,图案显得很粗糙。个别地方还走形了。但在那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大概能用这种笔记本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吧。
就一个初中生来说,纸上的字写得算不错了。但每个字都太瘦长了,字和字之间的空隙也太小。单独来看每个字都很美,放在一起看上去就有些零乱。
“写的是什么?”朱昔从旁边凑过来,跟司空琴一起看着这张纸。
“李丽婷:xx市xx路xx小区xx号,内8号。电话号码……”
“是姨妈。”朱昔小声说。
司空琴点点头。
这就是太叔绯的字吗……这么锐长的字体,一笔一划都跟刀片似的,真像她的性格。
司空琴凝视着手里的纸条,不知不觉地,她秀美的眉毛开始向一起纠结。
(阳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玻璃照射着课桌。木头本身的纹路深的像沟一样,横穿整个桌面。)
(一只秀美的手翻开桌上的笔记本,在尾页上开始写字。笔尖不住移动,带着她特有的优雅,在纸上拖出一条条线。握笔的手指莹白如玉,似要滴出水来。不知道是圆珠笔的装饰,还是她的指尖,在阳光中闪着光。)
(写好了。)
(她抬起头来,像孩子一样笑了。)
(别打电话给我家长,好吗?他们会以为我不听话。)
我毫不费力就能想象出来,她在写这张纸条时的样子。破烂的教室,破烂的课桌,什么都无法损害她。她像一束光,被她照耀的一切都会变成美的一部分。这张纸也将因承载了她的字而永垂不朽。
我……真心想过要当她的好朋友的。可是后来又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司空琴纤细的手指越捏越紧。指甲深深陷入手掌的肌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忘不了那天在教室里她对我投来的目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她的表情。她的容貌在黄昏的光线中被笼罩,在那日落前的最后一刻,她像一个暴戾的恶鬼,也像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像。
我想那是对我的宣战,她对我失望了,我在她眼中从朋友变成了敌人。
所以我逃跑了,我知道她所期待的不是我的忏悔,不是我的屈服。她不会原谅我。永远不会。
司空琴忽然抬起头来,轻轻抽了抽鼻子。
这是什么味道……柠檬香?哪儿飘来的?
“怎么了?”正在跟朱昔扯闲话的老主任发现了司空琴的异样,“司空怎么脸色不好?心脏不舒服吗?”
“不,不,没什么。”司空琴笑笑,把纸条折好,放进随身带来的小包里。老主任竟然还记得她心脏不好的毛病,她不由得有点感动。“我的心脏早已经好多了,现在基本不怎么犯病。”
“还是得小心一点啊。”
“嗯,谢谢。”司空琴轻轻吐了口气,试探着又深呼吸了一次。
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刚才那股柠檬的味道已经消失了,像来时一样突然。
第九章 淡淡柠檬香
“真是饿死我了。老天爷,这该死的地方,怎么连吃饭都这么难。”朱昔朝后靠进椅子里,心满意足地喘了一口气。他面前四五个盘子摞在一起,每个盘子都是空空的,一点食物都没剩下。“终于吃饱了。”
“我也吃饱了。”司空琴放下叉子。她尽了最大努力,才勉强把一客小号意大利面吃光。在这样炎热的夏天,她的食量总是非常小的。“我们在这里打电话给太叔绯的姨妈好吗?我听说用旅馆的电话打长途会非常贵。”
“也好。”朱昔摘下自己的行动电话,递给司空琴,“你打好吗?你比我会说。”
“嗯。”司空琴一笑。“不过不必用手机,漫游费一样太贵了。我有电话卡。”她翻出那张纸条,站起来从朱昔身边走过,留下一阵淡淡香味。“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到外面打公共电话。”
“好。”朱昔两手垫在脑袋后面,悠然自得地目送司空琴拉开玻璃门,离开餐馆。他鼻子还留着刚才司空琴走过时,带来的清香。
真想不到,阿琴竟然也会变得这么有女人味。用这种水果香水,酸溜溜的,是……柠檬吗?
司空琴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她穿过马路,在街对面的公共电话前站住,掏出电话卡开始准备拨号。从后面看过去,她一头长到肩胛骨的头发扎成两个辫子,垂在窄小的后背上。电话亭的挡风板替她遮住了头顶的阳光,却无法同时遮住她的脚。那双精致的白色圆头凉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仅仅是一个背影,却已经让人感到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老天爷,现在才发现她今天竟然穿得这么可爱。她要是晚上就这样上街溜达,准被色狼当成目标。如果不是我知道她是司空琴,大马路上突然碰到她,还真不敢认人。
朱昔望着司空琴瘦瘦的脊背,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化了。
对了,朱丽的伤疤好像就是在肩胛骨那个位置吧?如果她留跟司空琴一样的发型,疤痕应该就在发梢下面一点点的地方,深至骨头。医生说的那一大套我也搞不明白是什么,反正大约就是她在翻车的时候受了伤,差点就这么死过去了的意思。伤疤到现在都没消退多少,我猜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了。
我不知道她对当时的车祸是不是留下了什么记忆,她从来不谈过去的事儿。父亲编出一套套的假话骗她,她也只是点点头。我不认为她真的相信那些胡扯的话。从医院醒来之后,她就没有问过关于妈妈的事情。一直到现在,她几乎从没提过“妈妈”这两个字。也许她从醒来那一刻就知道母亲已经死了。也许她还记得,母亲紧紧抱着她,在她身边逐渐冰冷的感觉……都是这些不负责任的大人,他们搞出来的烂摊子。朱丽还什么事情都不懂,就让她承受这种痛苦。我花多少年也不一定能把伤痕从她心里抹掉。
但我必须尽力。因为我也是有责任的。而且可能最大的责任就在我。如果我没有激怒“她”,如果我……不,不对。不是那么回事。我当时不可能不那么做。什么狗屁理解,谁能理解一个妖怪?要怪就怪他们自己。
朱昔强迫自己从回忆中退了出来。朦胧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他又一次看到了站在街对面的司空琴。她正在听电话那边的人说话,也许是站累了,她转身靠进电话和电话亭挡板形成的直角里。看到朱昔对她的凝视,她笑了笑。
(朱昔?朱昔?你睡着了吗?)
(她把身体轻轻朝后仰去,纤细的脖颈完全暴露在月光下。她闭上眼睛,随着风向把脑袋侧向一边。夜风吹起她的头发,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她手臂上。)
(所有人都讨厌我和我哥哥。可我不喜欢撒谎,不喜欢去掩盖什么。我觉得这世界上总有一个地方,是能让我们生存的。总有一些人,是可以把我们当成朋友的。比如你们。)
(她睁开眼睛,微笑着。)
(司空琴,欧阳操,还有你。不论你们遇到了什么,我都会帮助你们。不论你们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会相信你们。你们也会这样对待我吗?)
朱昔也笑了笑。当他准备把目光从司空琴身上挪开时,他看到了司空琴背后的东西。
跟司空琴所在的电话亭相对的另一个电话亭里,似乎站着一个人。不透明的挡风板遮住了她的上半身,但从她露出来的脚来看,那一定是个少女。
跟司空琴一样纤细笔直的小腿,一双白色的精致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