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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妃怒睁双眼,紧紧盯着太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吭哧半响,从牙缝间迸出一句话:“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
孟古青敛下眼睛,直想往外跑。似乎,战火马上就要烧到了太后身上,若是太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被太妃这张毫无遮拦的嘴吐了出来,孟古青知道,自己也没法活了。她忽地蹦起,嚎啕大哭,道:“太妃,我倒是听说,福晋抱了一副画圣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在安郡王的引荐下,呈给皇上,是也不是!太妃,臣妾在此,作为一个晚辈,求求您,叫福晋与博果儿贝勒赏赏画就成,皇上他政务繁忙,再要耗如此多时间去赏画看月,只怕熬坏身子。太妃……”
孟古青泪如雨下,她原本无比沉默,忽地发作,太妃不防,呆愣在地。太后见状,逼近她,缓缓道:“郑亲王的身子,听说不好了?贝勒府的后门与郑亲王府不过一街之隔,坐着轿子去,靴子都沾不了灰。妹妹若有空,便代哀家去看看吧。”
“你们……”太妃指着太后,见她神色和缓,但一双眼睛却如利刃一般,终究不敢继续往深了说。她脸色一白,气道:“你们娘俩,不,还有一个福临,这是合伙了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罢?我便叫你去看看,到底是赏的什么月!讨的什么笔墨!屏退了下人,呆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如何去讨教笔墨。从乾清宫沿东二门往御花园去,奴才都在院墙外头候着,咱今日就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在怎么个赏月法!”
太妃恨不得拖起太后去,却不敢。她扫视一周,见着了孟古青,便过来拖她。孟古青心底倒是想去,只望闹得越大越好。可,太后的大腿还是得抱紧,只得做出害怕的样子,道:“太妃,太妃,您与平时,怎么相差那么大?”
言下之意,便是说太妃不正常了。太妃,何止是不正常,简直要疯了。为着博果儿下狱的事情,她见乌云珠忙前忙后,心底得意,想要在皇宫的人面前,炫耀炫耀这个好儿媳妇。明明心底的担忧不是那么大,知有先皇的旨意在,福临不敢对博果儿如何。但,依旧怂恿乌云珠去求情。哪曾想,那个贱货,打的却是勾搭皇帝的主意。
太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便大哭起来。
太后放缓语气道:“心底不舒服,就哭吧。博果儿可是快要回来了?你呀,要多多准备几桌好饭菜。草原上,吃食很单一,就那么些样。”又对孟古青道,“青儿,你先回宫里歇息着吧。”
太妃已经是黔驴技穷,不再拦住孟古青。孟古青屈身告退,离开了慈宁宫。
此时,月正好。银盘一般,高高挂在中空。紫禁城里屋影幢幢树影重重,天气凉瑟却不觉得冷。宫门大多关了,只余下零星的几盏灯笼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孟古青心情无比好,这才想起,原来已经是五月十五了。难怪,有那么好的月亮。
她兴致来了,对四儿淡声说:“今晚不愿坐轿子,走回去吧。”
脸上的神色被暗黑掩盖,嗓音又平淡无波,听不出是嗔是喜。靠着夜的掩护,孟古青心底无比轻松。至于她人,便让她误会去吧。传在太后耳里,只道是她心情郁郁,散步回宫呢。
孟古青走得极慢,到达坤宁宫时,已过子时。身上,还是稍稍沾了些寒气。或许,病了才算正常吧。原本传了话来,说是在慈宁宫歇下了。奴才们懈怠,大多歇息去了。孟古青放低脚步,不想惊醒人。
只在外头花厅稍稍收拾了一番自己,便将四儿遣下去了。四儿只道她心情郁闷,想要独处,便贴心地告退。孟古青走至内寝,推开房门,嘴角正要露笑,却见一人面对大门大大地岔开双脚端坐在大床上,如一幢黑脸佛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是真厉害,但也真寂寞吧。
37
37、换血
原来是福临!
孟古青讶异,忙说:“皇上,怎的怎么晚还没有歇息?”
福临气道:“今个儿是十五。”
难为他还记得。孟古青笑:“可不是呢,月亮极好,适合赏月。”
福临亦笑了,道:“青儿,你吃味了。”孟古青不置可否,道:“皇上再不歇息,今晚就几乎没得睡觉的时间了。上朝时间早,还是快点歇下吧。”福临招了招手,孟古青却不过去,反倒在桌旁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福临起身,一把拉起孟古青,道:“还在生朕的气吗?”又在她耳畔轻声说:“叫她过来,是气你一直不在坤宁宫。”抱着孟古青,便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有长进么,居然懂得解释掩饰了。孟古青道:“额娘心里不喜,做孩子的总该陪着。”福临却拉下脸,道:“她不喜,朕心底也不快,你为何不陪着朕。”孟古青不说话,背对着福临。福临第一次碰着孟古青如此不温顺,忽地意兴阑珊。孟古青也不去劝,闭着眼睛开始酝酿睡眠。
如今乌云珠即将进宫,太后的注意力、福临的注意力都将被吸引过去。太后与福临之间,沟壑也将越来越深,她已不想再曲意逢迎叫福临开心了。如今要考虑的,却是如何在纷乱之后,福临身亡后,不成为太后巩固个人地位的牺牲品。
渐渐地,便陷入了梦想中。朦胧中,只觉得福临一直在翻身。第二日一早起来,已经没了福临的身影。四儿道:“皇上昨晚是丑时走的,当时娘娘熟睡,便没有惊醒娘娘。”孟古青笑,想必她方睡过去,福临便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福临愈加疯狂,每日不是召乌云珠进宫,便是摆驾去贝勒府。后宫六院,无比清净。里头默默坐着的,都是些深宫怨女。孟古青却过得很充实,后宫如今极少有事发生——怎会有事,所有人一起失宠,谁还去争个你死我活,与谁争?她处理完后宫事情之后,便去藏书楼看书。
书看得很杂,高雅的有历代诗词歌赋,庸俗的有外头的小说戏本,深奥的有算术手工,亦有医学药书……就似乎打发时间一般,各样杂乱的书都拿起来看。太后那边,自然是走得更勤快了。
太后心中憋着事,说又说不得,说了也没用。好在,有孟古青伶俐孝顺,陪着她解闷。
午后,孟古青拣起一本药书,细细翻阅起来。她看得出神,竟没有注意到屋顶隔层处,竟蹲着一个小孩。看到真正想看的书,时间过得非常快。孟古青将书放自原处,一边记忆书中所看到的知识,一边往外走。
回到坤宁宫,谨妃却在。谨妃见着她,连忙下跪,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见着孟古青,谨妃一直如以前在坤宁宫当值一般,行大礼。孟古青忙扶起她,道:“谨妃今日怎的这时候过来了呢?”
自花束子封妃受宠之后,她与花束子之间的距离便越来越远了。实际上,也许从来没有近过。她心底的花束子,一直都是记忆中的。如今,眼见心中的记忆渐行渐远,她亦不觉得哀伤。或许,根本就一个是花束子,一个是谨妃。
谨妃挤出一个笑容,道:“奴才这些日子,开始习字。都说皇后娘娘最会看字,所以奴才斗胆请皇后娘娘帮奴才看一看。”
“哦。”孟古青轻笑,“那么,我看看。”
谨妃大喜,耷拉吴忙递上一叠纸。孟古青细细一张张看了。实际上,根本翻翻便知是什么样的。花束子的年龄,开始启蒙习字,写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但与一般人比起来,都差得远。用笔十分僵硬,基本的笔画尚且写不好。
可怜的,想要学着别人舞文弄墨讨福临欢心。可知,男人若厌弃了你,做什么努力,都不会叫男人稍微心软半分。
花束子一脸期盼,殷切地问道:“娘娘,如何?”
孟古青不想让她希望愈大,失望愈大。道,“谨妃是初学习字吧,写得非常好。极少有人一开始便可以写得这么好。”虽是夸奖,但一语便打破了花束子的希望。她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呆滞地望着前方。耷拉吴急急开口,道:“皇后娘娘,我见谨妃娘娘写得很好呀!”
孟古青轻笑不语。她再次提示,道:“每人都有自己优点,有自己吸引人的地方。谨妃你最叫本宫佩服的,便是你的手工。你的绣品,绣什么都像活物似地。不像本宫,学了这么多年,依旧不能见人。”谨妃依旧呆滞,孟古青又道:“年瑞可好?吃的用的,都够吗?”
“好好好!”谨妃答道,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生气。她站起身来,摸着桌子,囫囵地矮了矮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