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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人……”顾渔忙几步走过去,躬身施礼。
“不必多礼。”胡大人点头笑道,一面向一旁站着的那位官员介绍,“这就是本届会元,顾渔顾存之……”
他停了一刻,又补充道,“存之与一百五十名贡士顾海顾含之是堂兄弟。”
“哦?”那位官员来了兴致,小眼一亮,将有些倨傲的视线对准了顾渔。
顾渔抬眼看去,见此人年约四十左右,面容白皙五官端正,只是一双细长目,破坏了整体的中和感,他的下颔微微抬起,看人的视线由下到上,带着倨傲感。
顾渔眼光毒辣,一眼瞧出此人竟与当朝首辅朱大人几分面善,再加上此大人来赴宴,认不得在座所有学子倒说得过去,但不认得会员榜首,就有点说不过去,不是此人消息闭塞就是位高权重不屑知道。
鉴于此人的面相,顾渔认为是后者。
胡大人忽的伸手拍了拍顾渔的肩头,意味深长的一笑,紧跟着走了。
秋风吹过,顾渔只觉得后背一片寒意,才发现内里中衣已被汗水打湿。
家兄……
果然没错,这人正是首辅朱大人的堂弟,官封通政使兼刑部侍郎朱春阳。
也就是此人主审叶真将军谋逆案,据说此人发达前曾是一县衙刀笔吏,最惯颠倒黑白笔下断人生死,如今加上其兄的权势,更是所到之处人人色变孩童止啼。
不过看起来他对自己方才应对很是满意,顾渔怦怦跳的心渐渐平静了,取而代之的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官场之上,风云变幻莫测,一眼不察,今朝居高位享尊贵,明朝就可能削爵搁置沦为阶下囚。
不过,富贵险中求,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看向一旁,顾海依旧被许多人围着,颇有打探不出什么不罢休的感觉,而顾海神色淡淡,带着合体的笑。
这么说他与文郡王是在仙人县认识的,而且这小子那时并不知道此人就是文郡王,原本两人萍水相逢再见无期,但是来到京城后,意外跟文郡王相遇……意外,如此猜测不错,应该就是那次进云梦书院……
果然好运气!
顾渔的面上闪过一丝嫉妒,但很快他的嘴角就浮现笑,视线转移到那边明显是众官员焦点的首辅大人身上,运气靠天,但既然他是个被老天爷遗忘的人,那就只有靠自己,去夺去争去抢。
九月末,江水萧瑟,河道上大小船只一次而过。
船逆流而上,初始的新鲜在几天变得无趣,两个小厮在船舱里闷不住,顾海也用不着他们在眼前伺候,就打发他们去捉鱼虾玩。
江水滔滔水势疾疾,能捞住才怪。
小丫头烧了一壶热茶,捧着推开船舱,见自家少爷手拿书卷,看着窗外流水凝思。
自从簪花宴后,顾海门庭若市,不止各位学子,连有些大臣都送来邀请拜访的帖子,让顾海不得不把行程提前,趁着夜深人静,一主三仆人做贼般登船出京城。
顾渔已经比他提前归家了,他们二人终于还是按说的那样,互相避开没有同行,这也好,话不投机半句多,省的劳心劳力,还是一个人自在。
小丫鬟放下茶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顾海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心里反复想着蔡文,文郡王。
想着后来得知的消息,皇室一共招了四位郡王进京,年纪最大的二十岁,年纪最小的才六岁,而文郡王不上不下,还有个优势就是他是太祖七世孙,论起来更有资格得到皇位。
而这人竟然与自己当过同学……真是神出鬼没……
顾海忽的又想起那只蝎子,似乎探触到什么忌讳,思绪到此曳然而止。
“还有几天到家?”他放下书,一面拿起茶壶一面问道。(==刚不是说丫鬟出去了吗?晕)
“还有三天。”小丫头清脆的答道,推门笑嘻嘻的进来,抢过顾海手里的茶壶,“少爷放着,奴婢来。”
不知不觉离开家已经六个月了,这还是头一次离家这么久这么远,虽然妹妹在信里说一切都好,但顾海始终没有放下心。
“少爷,你不知道,说媒的人都要把门槛踢破了……”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讲着家里的事。
她是得到顾海高中贡士消息后才来到京城的,一直没机会在少爷跟前说话,这一路上可是说个痛快。
顾海面带微笑,“不会吧,咱们小姐一定会吩咐大门紧闭的……”
“吓,少爷,你怎么知道?”小丫头瞪大眼,带着几分崇敬看着顾海,“少爷是文曲星下凡,一定会掐会算……”
顾海哈哈笑了,“那得有多少文曲星下凡才够……”一面伸手点了下小丫头的额头。
小丫头的脸腾地红了,看着重新拿起书的少爷,不由得愣神,少爷脾气真好,长得也好,不知道哪家小姐有福气……
三日之后,秋雨蒙蒙中船靠岸,熙熙攘攘的码头上,股海一眼就看到撑伞而立的母女二人。
“哥哥。”股十八娘眼尖,立刻扬手喊道。
曹氏顺着她的手看去,立刻泣不成声。
因为顾渔先到,迎接会元的排场十分豪华,似乎透支了建康府民众的热情,顾海的到来,平静的很,甚至连顾家族众也没人来迎接。
“他们没来问,我自然也不会去说。”股十八娘笑道,一面打量股海。
曹氏拉过儿子的胳膊,一面抚着儿子的脸说瘦了瘦了,一面掉眼泪。
“娘,哪个学子考试之后不脱一层皮,哥哥还好了。”顾十八娘笑道安慰曹氏。
归家后如何欢庆且不用提,正如顾十八娘所说,这科举大考对学子来说身体心理都是一场严酷的考验,再加上舟车劳顿,到家之后心中前所未有的安稳,顾海倒头睡了一天一夜。
曹氏少不得又哭一番,各种补汤轮着做以求心安。
拜谢过族学的先生后,顾海吃的微醉回家来,正好遇上要出门的顾十八娘。
看着披着墨色披风自己撑着伞由绵绵秋雨中走过来的妹妹,顾海只觉得心一疼。
“哥哥回来了?少吃些酒。”她笑道,停下脚。
“去药铺?”顾海问道,伸手帮妹妹系了系并没有松的披风带子。
除了自己回去哪一天,妹妹雷打不动的每日都到药铺去,早去晚归,虽然始终笑语晏晏,但眉宇间的一丝愁苦却难逃顾海的眼。
“可是有什么瞒着我?”顾海问道。
顾十八娘垂头,叹了口气,再抬起头,眼圈微红。
“师父他老人家走了……”她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是又出门了?”顾海问道,但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十八娘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忙拿出手帕伸手擦去,微微侧头道:“对外是这么说……”
顾海只觉得心口被巨石砸了下,那意思就是……
顾十八娘再忍不住泪如泉涌,为了给她多留些时间,刘公不告而别,留书一封禁止她寻找张扬。
这个老人就这样走了,如同来时一般,但这一次顾十八娘知道,当自己再遇到人质疑的时候,再皱眉不解药技的时候,他再也不会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将自己护在身后,从这一刻起,刘公在人间彻底的消失。
“哦却不能尽孝送终……让他尸骨流落……”顾十八娘抱住顾海,哽咽道。
“如此大恩……无以为报……”顾海声音也有些哽咽,抚着妹妹的头发,“十八娘,你一定不要辜负他老人家……这就是唯一能做的回报……”
顾十八娘伏在顾海胸前,点头。
兄妹二人在小亭里坐下,顾十八娘擦了眼泪,强笑道:“哥哥回来了,还没听你讲京城的新鲜事……”
顾海有意转开话题,捡了些事讲了,其中就有自己怎么入云梦书院以及蔡文的事。
顾十八娘震惊不已,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那只蝎子的事,但由于涉及皇家密事,他们又闭口不谈。
“妹妹,叶真将军后来……”顾海忽的道。
顾十八娘叹口气点点头,垂头道:“谋逆造反……合家斩首……”
顾海的手攥的咯吱咯吱响,“不可能……不可能……”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公道!
“哥哥,你别插手这件事,这事,不是几个人就能改变的……”顾十八娘一惊,忙说道。“我虽然是个内宅妇人不知世事,但也知道因为叶将军的案子好些人受了牵连……哥哥,你千万不要……”
“妹妹,命运能改变对不对”顾海抬头正容问道。
顾十八娘一愣。
“妹妹,按命运来说,我和娘已经死了对不对?但是我们还活着……那么叶真将军为什么不能……”顾海沉声说道,眼中精光闪闪。
命运能变?还是不能变?顾十八娘一时间头脑嗡嗡响,觉得哥哥说的对,又觉得不对,她不由怔怔坐着看着顾海。
“哥哥,我们蝼蚁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