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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珂兰轻声叹息,放弃了求她谅解的指望。谢红菁道:“你别再说什么,歇一歇吧。”
方珂兰摇头,喘息了片刻,说道:“她是我妹妹,她从小……就很苦。大家都说她身有血咒,是不祥之物。只有徐夫人、徐夫人……收留她,喂食,教养……对她好。……因此,徐夫人死在三姐……三姐和慧姐手上,她……一刻也不能忘怀。……我知道,她太偏激,做错了很多很多事,害了好多人。……我不能求帮主赦免她,只是求……求你……给她一个简单的了结。”
谢红菁心下沉吟,那女子逃了出去,之后必然是下全力搜捕,至于怎样的结果,她这时如何能来保证?方珂兰见她不允,微微焦灼:“她……本性其实不坏,因为有那个血咒,……会害死所有血亲,她一直都不肯认我。帮主……”
谢红菁咬咬牙,道:“好。我尽量给她一个痛快。”
方珂兰脸上露出些许欢喜之色,向许绫颜招了招手,微笑道:“绫儿,咱们是最早碰到一起的。你还记得吗?那时我被仇家追杀,你什么也没闹清楚,就跟着我一起跑,我还记得你跑得脸红红的,额上全是汗,笑嘻嘻的对我说:我们跑了很远很远了吧?在山那边了啊!还不够远吗?我们再跑啊,跑到天涯海角去,那些讨厌的人就不见了。我很想、跟你一起跑到天涯海角啊……”
这段话她说得异常的口齿清楚,也不喘气了,眼前已不视物,嘴角却是挂着甜甜笑意,越说声音越低,终至于无。
许绫颜默然听着,伏在她身上,慢慢的哭出来:“我们一起跑到天涯海角。阿兰,你带着我。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你要一直带着我呢。”
谢红菁轻轻地走开。以手压着额角,仿佛痛楚已极,半晌,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她面无表情,可是那一股子冰冷,直浸肌骨。华妍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有些退缩,昂了昂头,道:“帮主,你不要难为我慧姨。你不过就是想和瑞芒交好么,我有办法的。”
谢红菁眼里募地闪过一缕杀机:“你说什么?”
“哎,小姑娘口不择言,你也当真。”刘玉虹皱着眉顶了回去,“小妍不许胡说,这个时候大家心情都不好,你少来捣蛋了。”
妍雪道:“我不是胡说。帮主,芷蕾上京,眼下还不曾承认她的皇嫡身份。我想要是有瑞芒相助,也许更容易吧?”
谢红菁沉默。
“等慧姨伤势一好,我这就动身。一来,芷蕾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帮她都应该的。二来,”妍雪咬了咬牙,“我去找我亲生父母。”
“找你亲生父母?”
妍雪泪光一闪:“只可惜我不够争气,不能如慧姨的意。”
沈慧薇这才仿佛提起了注意,向她看过来,想说什么,忽然就向后倒了下去。
昏沉中,全不知身之所在。眼底里一阵灼热,一阵痛楚,天旋地转式的漆黑一团,又象是一团团黑色的雾。黑雾里渐渐的有了一点影子显现出来,闪闪焕着极耀眼的光芒,似乎是一个人,又似乎是一口钟,她不能分辨。莫不是黑白无常来勾命了么?那多好啊,就这样去了,永远不必睁眼,永远不必痛楚,永远不必挣扎。可是那影子又淡去了,淡得宛如风一样的轻叹:“唉……”一双即使流泪,也清莹得胜似璀璨星光的眸子温柔注视着她,“勇敢一些。别逃避,别逃避。”她悚然而惊,“瑾郎!”
只见到茫茫原野,伶仃孤单的影子,茕茕独立。漫天劫灰冉冉升起,一片一片灰色的迷蒙,恍若烈火燃烧的余烬,半空中飞舞席卷,将那袭淡色的影子湮没在内,只余下失去色彩、失去人声、失去一切的苍茫世界。
式完稿'
正文 第一章 月中流影自徘徊
引记:凡星之所坠,其下有兵,天下乱。天子微,国易政。
第一章月中流影自徘徊
从天空上方俯瞰,瑞芒这片土地宛若是一颗颗割裂散落的珍珠,三面是海,一块块大小各异彼此不相连的土地星罗棋布,镶嵌在水色柔光之中,东面无数雪岭重叠,冰山堆积起天然屏户。
延绵不绝的冰山雪峰里,边陲境上延伸出巨大的苍茫密林,两个国家在大离秦州和瑞芒赤德之间接壤。以往,绝大多数边境之战就在那里生。
王都琼海位于瑞芒境内最大的一块内陆上面,这块陆地称为苏毗大陆。
琼宫月楼,白玉为柱金砖砌阶。宫庭的各处悬挂着稀世明珠,晶光闪闪,若玉龙蜿蜒。瑞芒以盛产晶石、宝玉而闻名天下,象征了国家权威、天皇贵渭的大公府第,更是不惜以种种世间罕见的极品珍宝加以奢华点缀。
与这豪华宫阙及稀世明珠相称的,是身着貂裘的白衣贵族少年。无论气度,抑或他那俊美非同俗流的容貌,无一不是绝世珍品,仿佛神之眷爱,集于他一身。
璀璨珍宝所形成的价值观也影响到瑞芒人其他方面的取舍倾向,在他们看来,一个人的品性道德甚而是才华,远远不及容貌、衣饰的完美无暇来得重要。
若仅以此标准而言,近年新立的世子云天赐,一定能使每一个看见他的瑞芒公民引以为豪,从而产生极度崇拜。这少年容貌之完美,哪怕世上最苛刻的人,亦不能对其挑剔一二。唯一不足,或许在于世子虽然拥有一头雪亮如银,似冬日射在雪山之上焕光彩的长,却没有瑞芒人常有的水色眼眸。相反,他是拥有一双可媲美黑宝石的熠熠生辉的眼睛。
这一点,对于各个民族间杂而居的瑞芒而言,本不是大问题。追根究底,可能是由于他的母亲大公妃,是来自农苦国的雍容公主的缘故。公主黑黑眸,在瑞芒皇室独一无二,她所生的孩子,头承继了父亲,眼睛承继了母亲的遗传特色,那是再正常不过。
而且这一特点并不使他那极致的美稍微减色,相反,同时拥有银和水色浅眸的瑞芒传统相貌,未免失之纤弱,与他们长年严寒的气候不是那么相称。而这绝美无瑕的少年,更象是冰魄雪精凝结而成。
只不过事实的关键恰恰在于,世子以后是要身登皇帝大位的。虽然瑞芒不见得象它的邻邦大离那样,对血统的纯正到偏执狂热的程度,但……总是有这样一种不言而喻的遗憾:若是能够敝最高贵的皇族血统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何况事情还不这么简单,这位世子有生以来的十五年中,有种决非善意的说法一直暗自在各个阶层间流传:
“无论怎么美的少年,假如他不是大公的亲生儿子,也不可以作为瑞芒未来皇冠的继承人吧。”
这种说法之所以广为流传,是由于大公妃在生他的时候,足足半年不在瑞芒国境以内,行踪飘忽,时而传闻回农苦探亲,时而传闻到大离游览。等到回国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既然这样,谁能保证这孩子真正是大妃所生?
充满恶毒之意的谣言,起先只是在上层贵族之间私相传闻,渐渐的连民间也热衷起来,象一粒深掩于土壤内的种子,一旦有了符合它生长的骚动空气出现,它就会以飞快的速度破土、壮大起来……
迎风立于楼头,仰望天空。少年云天赐,此时当然不会为了这个流传甚广、却绝对无法摇撼他地位的谣传费心。
他只看着云横斗柄,玉宇无尘。
和着那么澄朗明净的颜色,一张说不尽是顽皮、是淘气、是促狭的面庞透过天边流云悄悄映了出来。
一直映到他心底。
笑意吟吟,那对流徕生波的大眼睛,忽而在他心底里眨了一眨。仿佛那样出奇的调皮,添出数分纯乎自然的青涩与娇羞。
少年云天赐,也就微微笑了起来,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伸出手,便向虚空里招了一招,似乎招呼那个人间的精灵跳到自己掌心里来。耳边隐隐约约是她流水一样动人、鸟鸣一样清脆的欢声笑语。
“你还好吗?――你还好吧?”
他低声自语,清晓的目光里,写着浓浓思念和留恋。
在他离开大离、匆匆返回瑞芒之际,正逢那女孩儿遭遇不测,生死未卜,他本来不甘就此离开,但是身为大公的父亲一再飞书召回,从小跟随身边施以保护的哑叔叔也再三催促,并拍着胸脯许诺若是小姑娘不死,余下的事都包在他身上。他对哑叔叔的信任胜于这世间任何一位亲人,对他的神通更是深信不疑,同时,也是基于对着父亲某种程度的畏惧,他离开了大离,返回国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