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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理所当然,凄怆可感。是他的罪,他的往昔,他一世的沉重。
旭蓝先前激昂的愤怒,因为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而平息下去。他向那怪人走近了两步,仰头注视着怪人的后背,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整个庙门,山风拂起衫角猎猎作响,只不过是行走江湖常穿的黑色夜行衣,飘飘的衣角里却似乎浸透着说不尽的蕴藉风流。一种奇异的感情在心底流转起来,一点点缠绵的柔软,嵌出不绝的血脉相切似的温暖。
“你是谁?”旭蓝再次问道,这次却是不由自主地问出来,冥冥中似受着何种神秘力量的牵引,让他觉着与眼前这人千丝万缕的关系,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丑脸怪人摇了摇头,重复一遍:“你在祝告什么?”他的声音虽还是象木炭烧在火上的难听,语气却也悄然温柔下来,不再是质询或逼问,倒象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旭蓝红着脸道:“小子不谙人情的私念,前辈何必定要知晓?”
丑脸怪人道:“只是你这个年龄的愿望最真。不能说给我听听吗?”
旭蓝犹豫了一下,不知何以觉得这人愿望不可违悖,终于低声道:“希望得到的,我能一一珍惜,不再失去。”
丑脸怪人身子微微一震,倏然回头,直视旭蓝,好一会神情略略缓和:“没想到……的儿子竟是这样。”
旭蓝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丑脸怪人并不回答,却突然问:“你喜欢华妍雪,是么?”
旭蓝大为尴尬,同时又不免淡淡的疑心涌起:“云天赐什么都告诉你啦?”
丑脸怪人眼中精芒大盛,道:“你方才的祝祷若是真心,我作主今夜你便娶了她!”
裴旭蓝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道:“你……前辈,你在开玩笑么?”
丑脸怪人森然道:“你看我象在开玩笑吗?”
他灼灼的目光逼视裴旭蓝,迫得少年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脑中紊乱不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妍……她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丑脸怪人冷冷道:“她在我手上,现今还无妨。不过,裴旭蓝,你今晚若不娶她,我就只好杀了她!”
旭蓝再好的涵养也是按捺不住,不由抢白道:“我娶谁不娶谁,轮不上前辈作主。你若敢犯小妍秋毫,请先问过你主子!”――这丑脸怪人一开口就耻笑他是婢女之子的身份,虽然不很在意,但临到头来,抢白的话自然而然突口而出,言下之意你这丑八怪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丑脸怪人目光咄咄,低头俯视这素裳白衣里裹着的极致的风流俊俏,一十四岁的明朗少年,眼睛里一派纯净,藏不下过往岁月的痕迹。忽然起手,一股大力向旭蓝击了过去:“看招!”
这一掌力量极大,且事先毫无征兆,旭蓝一惊之下,几乎躲不开去。但幸好他来势不快,旭蓝犹有余暇向后如电闪开,才退得两步,丑脸怪人如影随形跟上前来,双臂缓缓张开了,沉沉地压迫过去,旭蓝只觉得压力无处不在,登时气息不畅。
丑脸怪人身子一侧,在那种包容一切的力场里露出一点空隙,旭蓝觑得时机,从那空隙里斜穿而过,有件什么东西自他耳边呼啸而过,不假思索接在手中,却是神像上拔下来的铁枪,在手里拈了拈,约有二十来斤份量,是沉重了一些,他握紧长枪,睁大眼睛望着对方,却不进逼。
丑脸怪人把兵器扔给他以后,本要继续出招,见他反而停下来,嘶声道:“傻小子,动手哪!”
裴旭蓝摇头,凝然将长枪举在胸前,道:“前辈不是真心想动手,我也打不过你,不必打了。”
丑脸怪人又好气又好笑,喝道:“打架就是打架,哪有打了一半说停就停的,你如这样行走江湖,百死而有余,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似乎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却是旭蓝最怕听到的,他窒得一窒,满腔泪意涌了上来,索性手一松,连枪都坠落在地,颤声道:“师父教我正直做人,从来不教我以强凌弱,欺善怕恶。”
丑脸怪人啼笑皆非,喃喃道:“嚣尘清客沈慧薇……果然是清心寡欲,严正持身,再不想教了个小和尚出来。”
旭蓝听他提到师父十分自然,言语亲昵,似是熟人:“前辈,你认得我师父?”
丑脸怪人嘿的一声,半晌才答:“不认识,但二十年前的沈慧薇有谁不闻哪个不晓?”
旭蓝失望地叹了口气,听得丑脸怪人缓缓说:“你方才言道,希望得到的能够一一珍惜,不再失去。可要是自己不够强,你永远保不住你希望珍惜的东西。你亲眼见着养母自尽,亲眼见着师父被拿在狱,亲眼见着你一同长大的师姐被人迫下江水,你对此一无能为,所做唯有对神像祝祷。你上不能孝顺母亲报答师父,下不能保护同门以尽手足,枉为男子汉大丈夫,却将愿望建立在虚无缥缈的信念之上,岂不教天下人耻笑?”
裴旭蓝怔怔听着,神情随之变换不定,不自觉地轻声道:“那我该怎么做?师父……师父被她们关将起来,可她们原本是师出同门,理该亲如手足。我一个后生晚辈,又能做什么?”
他不曾注意到丑脸怪人怜悯而复杂莫测的眼神,是那一种深深蕴含的痛切,仿佛看见了前世魔劫,活生生的在这个孩子身上重现。却原来,经历过这许多,他的关心,最终惟一的付出给自己的师父。而很显然的,沈慧薇身上所特有的门第之见,那样循规蹈矩的观念,也传给了这质朴纯真的少年。这使他想起了另外那个同样固执己见的女子,纵令自己九死一生,她仍执意无悔地走入冰火九重,永不回头。多少年来,决裂时的那份绝望,依然就象当初把炭火硬生生卡入咽喉的炽烈的剧痛。
“你应该变强。”他强自收束银瓶乍破般迸裂的心绪,“一个有爱的人,应当是坚强而不懦弱,是勇敢而不是退缩。你现今十四岁,也快成年了,你不能替她应愁解难,难道倒指望再让她来安慰你,把你一生一世当后生晚辈来宠待么?那是没出息的人才会这样做!”
这一席话,是旭蓝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的,但一句句竟似是黄钟大吕,当头棒喝,又觉字字句句掏心挖肺,非深谙他性情态度的人,说不出来。少年全身剧震:“前辈!”
然而怪人不容他更多思考,再度喝道:“接着!”足尖一挑,将那柄长枪挑了起来,快捷无伦地塞入旭蓝手中,随后掌力催动,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起。
尽管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少年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打法仍然不能适应,他几乎是狼狈不堪地跳起来,用极不趁手的长枪勉力去阻挡水银泄地般的力量,自己却又并不以全力对付◇脸怪人以极其轻微的声息略略叹息了一声,只得容他在激战中笨拙地调整自己。
山神庙拥促狭小,旭蓝本是退到了神庙的最里端,无有回转余地了,却因为丑脸怪人有意无意露出的间隙,从中闪了过去,渐渐边打边退来到庙外,半山腰上。
出至外面,大有腾挪的空间,旭蓝找到一些感觉,手上长枪,也运用得比较纯熟了。他用沈慧薇所教的剑法,一剑剑使将出去,笨重生锈的枪杆,竟也化出变化万端的流丽。
怪人相应加强掌与掌之间的衔接,使掌风形成的范围以内,不再有涉及不到的空间以供旭蓝腾挪,但他每一掌出势总是极为缓慢,双臂横张,行动间全无身法招式,仅以肘间的细微变化,控制全身力量及攻击。旭蓝剑法一变再变,始终到不了他近身之处,每被他掌风扫到,总要一阵麻木。
旭蓝忽地脱口惊呼:“你是那夜江边的鸟人!”
无招式可言,但两次对招,犹有痕迹可循,上次那人身着羽衣,双臂间都有如翼支撑,所到之处,翼风更甚于掌风。而现在,丑脸怪人双臂横张,无论姿势抑或攻击方位,都是一模一样,没了那件羽衣,姿态显得甚为可笑。最可怖的,以掌风带出的力道,毫不逊于那晚鸟人双翼奇大无比的力道,这股真力可是雄浑多了。旭蓝心中转过一念:可是上一回那鸟人难道还未竟全力?
这一念转电而过,不及细思,丑脸怪人对于他的失声指控并未作任何表示,只是攻势却在瞬息之间提高加强了。如果说他方才出招还有所缓和,等待着旭蓝设法解招应对的话,这时可是不留下半分余地。
旭蓝额头见汗,急思应对。师父曾说人有慧拙之分,武功一道,领悟快慢固影响进境,唯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