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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再次求救的朝谢红菁看,后者只如不见。她似被激怒,轻轻推开十岁女孩的手,站了起来:“我发过了誓,今生不再收徒,你不用叫这样一个孩子来纠缠于我!”
她的声音一直很温和,此时带上了两分愠色。华妍雪心里一动:她误会了,她大约也想到了幽绝谷外的竹林奇阵,两个小孩自然靠着指点才能进来。
谢红菁道:“慧姐请留步!”她一震,停下脚步,扶住茅屋门,淡淡道:“帮主有何吩咐?”
华妍雪跑了上去,拉住她,嚷道:“为什么你不肯收我做徒弟?师父,我喜欢你,我也不是来纠缠你的,你不喜欢我么?我可以改的,我可以叫你喜欢我的!”翻来覆去是这样一句话,不禁气恼于平时的灵活机变都到哪去了,心头一急,两行泪水顺颊滚落。
她微微的笑了起来,拭去十岁女孩脸上泪痕,柔声道:“你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可是我发过了誓的,我……”
谢红菁皱了皱眉头,不客气的打断她:“不,慧姐,我不允许你发的那个誓言。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可那不是你一生不收徒弟的充足理由。你要做任何事,我不敢来管你,比方说你执意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幽绝谷。但收徒,今天这丫头是第一个,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执意不收,在很大程度上就关系到清云园未来的发展,我绝不可以答应你!”
那女子脸上僵住了表情,低下头,半晌,缓缓说道:“请恕属下违命,帮主可以责罚,但恕我不会改变心思。”
她慢慢走了进去,门在华妍雪眼前无声无息的阖上。
正文 第六章 光动绿烟隔岸竹
对于华妍雪拜师这件事,谢红菁的态度出人意料的暧昧。那女子据说是清云前帮主,因罪罢黜,平常原是遮遮掩掩,秘而不宣,提也不准多提。一旦被发现了秘密,倒反而恨不得把她塞给华妍雪做师父似的。那禁地也不再是禁地,甚至准许华妍雪堂而皇之的造访,第二天又专程派人把她送到了幽绝谷口。
华妍雪也顾不上细思这内中有何奥妙。见到那女子,竟象是见着了平生所无从想象的人,那样近,那样亲切,她是那样的仰视。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在心头竦动,——或者那便是“爱”,对至美至亲者出于天然的爱,发于内心的慕孺情怀。
当她再度踏上那山间小道,四周的风,轻轻卷起地面寂寞的落叶。她慢慢走着,脚步,如同变化多端的心情,一步步进前,一分分沉重。越近幽绝谷,一个事实便越分明的放在眼前。——在拜师这件事情上,肯通融的是谢帮主,而不是谷中幽居的那人。
探手入怀,捏住那块挂在颈中的星形玉珞,——重伤时她以为自己不活,把这件她视为物身符的东西送给了芷蕾,救回来以后,芷蕾又还了给她。——毕竟是她身世所留唯一念物:“爹爹,妈妈,你们一定要帮我,我要跟着慧夫人,拜她为师。”
穿过竹阵,着实费了一番心机。竹根下的紫色竹叶标记一点都没有了,昨天妍雪曾有意摘掉了一些,但今天一片叶子也不再留着。幸而她记性甚好,闯阵时又着力记过它的道路,一路走去尽闯生门,等到穿出竹林,方位和昨天有点不一样,但眼前还是那道屏风一样的山崖了。
她兴奋地跑了起来,一面扬声大叫:“慧夫人!慧夫人!”
花影里有人抬起身来。妍雪冲过去,因为跑得急了,胸口一阵疼痛,只顾喘气,一下子声音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她正在料理花儿,坐在一张低矮的杌子上,正午的光照,使她苍白的面颊添了血色。静静看着远处跑来的小姑娘,有一如昨日那种平静详和的笑意,对于这孩子的出现,早在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
“师父……”
她一抬手,阻止了这样的称呼,温和地说道:“你吃饭没有?”
华妍雪吓了一跳,她是做足了准备,准备接受再一次拒绝,哪知对方开口说的,竟是这么一句平平常的话。
“师父,我……你答应了?”
慧夫人微微笑了,华妍雪觉得她其实很是爱笑,而且那样宁静致远的笑容,令人看来无比舒坦。她从身边取了一枝小小的竹杖,站了起来,道:“我这儿只有粗茶淡饭,唯恐怠慢了华姑娘。”
“华、华姑娘?”妍雪觉得不妙,“师父,我叫小妍,叫我小妍吧。”
慧夫人不作声,竹杖点地往屋子后头走。
妍雪跟着她走到屋后,远处山壁流泉倒挂,飞溅如珠玉,泉边怪石嶙峋,点缀着几株老梅,折枝横斜,树无片叶,姿态古拙虬劲,在石与水的映衬下,宛入画中,不由赞了一声。
有石桌石椅,她已坐下了,听到赞叹,倒似有些不安。
妍雪走了过去,叫道:“师父!”
她有些苦笑:“华姑娘这样叫,折煞待罪之人了。”
“师父!”妍雪又发急了,一个只管叫,一个只管躲,还是一无进展,“师父你说什么呀?——我是你救的呀,你还记不记得?……你救了我,还写了文晗心法给我,那时我便想着,我要拜你做师父。刘夫人、绫夫人她们都同意,就是谢帮主她说看缘法,所以我老见不到你。可是我还是看到师父啦,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师父,你明明都已教我入门,想不认也不成啊!”
慧夫人微笑道:“原来是因为文晗心法。嗯,它除了帮你疗伤,再无别的用处。练个一两年,就不用理它了。园子里刘夫人啊,方夫人啊,武功见识都远远较我高明,以华姑娘这样的人材,跟着我这个废人,实非上选。”
妍雪泄气地说:“说来说去,师父就是借辞推脱罢了。我要拜你为师,才不管谁的武功见识高低,你不要我,是嫌弃我太笨?”
青衣小鬟拎着一个木桶走来,盛两碗饭,只有一碗青菜,一碟子黄瓜,放于二人之前。
慧夫人见她只管注意那异常简单的菜式,解释道:“慧卿茹素持身,已有多年。”
妍雪点头:“难怪你脸色苍白啊,看上去身体很不好的样子。”
慧夫人失笑:“看上去身体不好么?我倒没有觉得啊。”
这一次是真正被逗笑,相见以来,还是头次见她放下心事的明朗笑靥,妍雪一下看呆了。她倒底是个怎样的人啊?为何她的举止形容,竟能如此端庄自然、优雅无极?小姑娘稚气地生出一股强烈愿望,恨不能摩仿她的神气,学她的动作,甚至是学她的声音和她的笑。
“不怕,我也吃得惯。”妍雪端起饭碗,急急表白,“师父,我是山里猎户人家的女孩儿,吃惯粗茶淡饭的啊。”
慧夫人点了点头,道:“华姑娘的口音,似是尧玉群山那一带的。”
她是没话找话,以使不冷场,妍雪可想说的紧:“我爹爹原来在秦州洪荒以打猎为生的,我三岁时,山林大火,一村的人都差不多烧死了。我爹爹带我侥幸逃了出来,一直逃到尧玉,仍干他的老营生。我现在的妈妈,是爹爹后娶的。”
“洪荒?”慧夫人眼神有一刻的恍惚,随即温柔地看着小女孩,“可怜……没娘的孩子……”
“有娘没娘都一样的啦。”妍雪笑道,巴不得把整个心儿都剖出来给了她,“我是爹爹在山里捡到的,所以我原先的妈妈,也不是我亲生的妈妈。第一个养我的妈妈我不记得啦,现在的妈妈,也很疼爱我的。”
慧夫人沉默,仿佛被触动了心事。良久,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啊?”
“十岁,我的生日是八月初八。”
慧夫人叹了口气,道:“也是十岁。……唉,十年……十年了。”眉尖微耸,她那双美极、清极的眼睛蒙起一层晦涩。——坦率地说,妍雪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埋藏了多少往事啊?她的心扉对人关着,甚至是对这个世界关着,在她身上,有着什么样曲折隐秘的过往,隐藏何种难诉的曲衷?
饭后,慧夫人小憩一会∶着这功夫,妍雪和翠合混得烂熟。
翠合九岁就到幽绝谷来服侍慧夫人,除了每月两次按例出谷以外,从不见生人。即使一起生活了八年,翠合对其感情,也还是极端的崇拜和仰望,怀无限虔诚。只不过,她所知的也实在甚少。前帮主获罪罢黜,在清云是第一隐秘要事,慧夫人的名字,在园中有不成文的禁规,但偶然提起,还是有着至高无上的声望。至于她怎么会被罢黜,又是因何住到幽绝谷,翠合推说一